“舒律娅。奇犽少爺找你。”
年幼的管家見習生皮膚黝黑,紮着成捆的髒辮。被她稱作舒律娅的女性,是位成年了的,留着和揍敵客家族裡的大少爺同樣黑色長發的女性。
同為揍敵客家族的仆從,談話的二人有着明顯的差異。
管家見習生卡娜莉亞的個人履曆一清二楚,在流星街出生,有名有姓,有來處、有歸心。
被喚作舒律娅的女仆則單調簡明得多。
與她遍布着鞭痕的軀殼不同,舒律娅的過往一幹二淨,是字面意義上的幹淨,傾盡家族的眼線也半點都查不到痕迹。
就連舒律娅這個名字,也是基裘夫人要殺死她前,大少爺伊爾迷替她取的。
被賜予了姓名的仆人,有了留下任職的資格。
可在揍敵客家族就職,本就是同死亡密不可分的關系。
幾乎每個在揍敵客家族服侍的仆人,都會配備相應的武器,并預備随時随地使用它們,收割入侵者或者共事的同伴的性命。
人們通常會以為女仆舒律娅的武器,是她腰邊懸挂着的,作蝴蝶結形狀捆綁的藍紫色長鞭。
揮動時會張開鐵鈎倒刺,收攏時會合并成條,保持光滑的表面免得誤傷正主。
可那并非舒律娅真正的武器。
她的武器是條狀的飛镖。等閑時分别在腦後,充當發簪盤一頭圓髻。因未曾主動使用手頭的武器傷害過人,故而總是被知曉實情的伊爾迷少爺教訓。
對此,她也隻能雙膝跪地,掌心朝上,遞交出放置在自己身側的長鞭,任由大少爺把她沒有揮在他人身上的鞭子,加倍地抽在她自己身上。
日久天長,舒律娅的手腕、腿根、背部等地方,橫七豎八地遍布着鞭痕。
往往是舊傷尚未痊愈,就覆蓋上了新的傷疤。連嬌嫩的臉頰也沒有被放過。創口凝成的黑痂脫落,在右邊眼睫毛側後方留下了兩道鞭痕交錯。
像隻蹁跹的蝴蝶振翅欲飛,又像是被晨露沾滿羽翼無法逃脫此地的囚鳥。
這種情況在她侍奉的新主人——奇犽少爺的天賦被發現,他迅速成長有了話語權之後變得好過得多。
而原先留下的傷痕不會消退,舒律娅對揍敵客家族的厭煩也隻增不減。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在管家見習生卡娜莉亞,不,應該說在整個揍敵客家族看來,舒律娅是非常格格不入的存在。
哪怕是由舒律娅一手帶大的奇犽少爺、亞路嘉少爺,柯特少爺三人,也沒有一個能夠理解她的理念。
“沒關系,很正常。”
身在朝生夕死的殺手世家,卻沒半點可輸出的念能力,連個人體術也不堪入目的女仆眨了眨眼。她露出一如既往缥缈的,似是而非的笑容,仿若她們間隔着羚羊無法跨越的高崖。
“人與人之間,是無法完全相互理解的。”
在殺人成交易,性命供買賣的地界,仍是認為保全着性命是珍貴的,任何人不能無故剝奪的女性,反其道而行之,盡自己力所能及地救濟着一些在揍敵客家族看來渺如塵埃的百姓。
便是同她相對交好的見習生卡娜莉亞眼裡,舒律娅本人也是極端怪異的人物。
她不是揍敵客家族的成員,得不到誰人的包容與忍耐,也獲取不了相關的利益。
大家一緻認為,舒律娅女仆能僥幸存活至今,隻是勉強讨得幾位少爺的歡心。是純粹靠幸運熬過了侍奉第一位主人伊爾迷大少爺的酷刑,留下來當了備受寵愛的奇犽少爺的仆役。
這樣沒有來處可究,又不是對揍敵客家族獻上絕對忠誠的仆役,既沒有管家見習生以一當百的能力,也沒有其他外顯的可取之處,偏偏叫抵觸着族人的奇犽少爺青睐有加。
這如何不叫生育了五個子女的基裘夫人嫉恨、厭惡,更在對深愛着弟弟奇犽的大少爺伊爾迷手下,吃了不計其數的苦頭。
“那種毫無意義的堅持,明明全數丢掉就好了。”卡娜莉亞勸她,“你再固執下去,基裘夫人早晚會殺了你的。”
“可是,那樣的話,”舒律娅望向遙遠的晴空,自由的飛鳥在天地間起落俯沖,“對過往一無所知的我,才是真的是完全廢棄了。”
管家見習生補充:“大少爺也不會放過你的。”
女仆歎了口氣,“那确乎是挺令我頭疼的。”
“你說,我自請去侍奉柯特少爺怎麼樣?”舒律娅提議。
“他既然不像亞路嘉少爺與奇犽少爺那般如膠似漆的關系,就不會引來伊爾迷少爺的虎視眈眈。基裘夫人想必也會轉移注意力,放寬心去關注她喜愛的三兒子。”
“得了吧。你想惹怒奇犽少爺嗎?”
卡娜莉亞否決了共事者的馊主意。
可能是提了一嘴大少爺的緣故,卡娜莉亞硬生生打了個哆嗦。
成為管家見習生不過兩年的她,還不能抵抗伊爾迷大少爺帶來的恐懼。
放眼偌大的枯枯戮山,伊爾迷大少爺和舒律娅二人的外形相似。
他們都擁有及臀的黑發,深邃的瞳色,可見過他們兩人的,沒有一個會認為他們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
真要計較的話,大體可以比作嗜血的黑豹和無害的貓咪。
也是,卑微的女仆如何和尊貴的大少爺做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