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倘若總是待在最底層,做一隻供主子操弄的玩偶道具,或許能堅忍着度過悲慘的一生。但世初淳侍奉過的三少爺替她取出了紮入腦袋的念釘,讓她回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與過往。
比複蘇的希望更先到來的,是脆如薄紙的世界觀轟然崩塌。
蓦然回首,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所有。曾經擁有過的,也在枯枯戮山的這些歲月裡磋磨着,遭到人為的毀壞殆盡。豈是一般的絕望。
當人被踩進淤泥裡,不被當做人看待。自己也會輕忽自己,不住地墜落到淵底。
尊嚴、貞節、價值觀,在沉重的現實面前,分文不值。頭腦亂糟糟的,在粉碎中迎接癡昧的瘋狂。
等世初淳回過神時,她已同大少爺的盟友西索、幻影旅團的團長接觸完。
她靠兜售揍敵客家族的情報、出賣自己一切可出賣的東西,交換來未必能與那個惡魔同歸于盡的籌碼。
世初淳明白,弱者再憤怒,投注全力的一擊,也不一定能讓強大的人受到皮肉之苦。
她也想過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炸死揍敵客家族衆望所歸,還沒激發念能力的奇犽少爺,以此達到報複的目的。
可是,奇犽少爺滄海一粟的善,交換來了她山積波委的惡。殺手世家的少爺猶且揣着些微的良心,她一個在正常社會裡長成的人類居然兇狠至此,可悲至極。
外部因素對人的改變深遠持久,而為之改變的她,亦成為與他們一樣的人。
大少爺連她做人的根本也扭曲掉了,不論她毀壞什麼,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她若真的付諸實踐,伊爾迷隻會愈發堅定自己實行的方法正确,而不是手段酷烈。
興許還會認為自己教導有方。唯一的差錯就是不當對揍敵客家族的繼承人動手。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世初淳站到了奔騰江水的大橋上。
她就是在那時遇到的莎朗。
“莎朗。非常感謝你。”
戴着手套,大夏天也裹得嚴嚴實實,不敢與他人有絲毫肌膚接觸的女仆,趴在窗戶邊,手指頭無意義地畫着圈,“若不是你為我提供援助,我今日就走不到這裡。”
“如果有來生,我給你當牛做馬。”
女明星抿着紅唇,不置可否,隻問:“你接下來去哪裡?”
“先找個深山老林躲個三年五載吧。避避風頭。那種适合隐姓埋名,躲藏一輩子的村落最适合。”
車輛行駛超過三十分鐘,駕駛人一腳刹車,車子穩穩當當地停住了,“你記得流星街嗎?”
世初淳接觸幻影旅團時,也有人問了她這個問題。“聽說過。”
聽說過、麼……送人抵達了目的地,銀發的大明星摘下墨鏡,“就不要有來生了,你過好今生今世就行。”
時間在一卷卷膠片裡溜走,在舊金山名義上拍攝電影,實際上執行任務的莎朗,遭到敵人的伏擊。她腹背受敵之際,一夥人悄無聲息地出現,替她解決了禍患。随即安安靜靜地消失,隻留下一封邀請函。
發信地址是彭格列黑手黨家族世代駐守的西西裡島。
莎朗想了想近來在黑衣組織聽到的,彭格列九代目在私底下包養了一名情人的消息,按照信函的邀請赴了約。
彭格列第九代首領Timoteo在宴會上,澄清了包養謠言。
“介紹一下。”拄着拐杖,氣質穩實的老人,側開一步,向諸位來賓站在他身後的女性,“我的妻子,世初淳。”
披着黑頭紗的成年女人走上前來,朝衆位賓客略一颔首。
雙手戴着皮質的黑手套,整個軀體藏在修身的晚禮服下,沒有對外流露出一丁半點的訊息。
老夫少妻的組合,倒錯高權低位。反對的聲浪掀起,其中一股來得最兇猛的,并非外部,而是彭格列内部的核心人員——九代目的養子、十代目候補、暗殺部隊的首領XABXUS。
尤其是他知曉了向來空置席位的彭格列夫人,一上位,還是身懷六甲的情況。
席卷上心頭的情緒,比之憤懑、不屑,占的比例較多的是可笑荒謬。實非九代目親生兒子的XABXUS,雙槍指向台上的養父與繼母。
他本是與彭格列毫無關聯的平民,因九代目的仁慈,被收養于膝下。因此嚣張跋扈,看輕周圍的人。人非但沒産生半點感恩之情,反随着年歲增長拿大,養出暴烈的性情。
在得知自己并非九代目的親生兒子之後,不想着報償養父,而是解決掉知情的人士,奪取彭格列。
一直被自己視作探囊之物的彭格列,被半道殺出來的程咬金截取,他不甘心。自己期候許久的位置有幾率落入他人之手,被名正言順的競争者占據,他就克制不了鏟除掉阻撓自己前進的障礙物的念想。
那該死的還沒出生的嬰孩,應當母體一起被死氣之炎燒成灰燼才行。
XABXUS恨不能立馬做掉這對新婚夫婦,最好埋一起了,眼不見為淨。
什麼培養自己的人脈,什麼招攬人才進瓦利亞,幹掉老頭子和那個女人才是首選!
彭格列是他的,他不是彭格列的血脈又如何!Timoteo好心收養了他又如何!誰也沒有資格和他争首領的地位!
他,才最是有資質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