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蹤着關系親密的兩人,抵達他們的居所。紅發青年送少女進門,出來後走進小巷子裡,似乎在等着什麼。
紅發青年點了根煙,想起什麼似的,扔在地上踩滅。
他疑心有詐,藏在陰影處沒動,就聽對方說:“再不出現,我就走了。”
“你……三年前在這座城市襲擊了一名刑警,在對方重傷後逃離現場了吧。地點是破舊的老城區。”安室透整個人埋在陰影裡,刻意壓低的聲音與平日大相徑庭。
他雙手高舉着槍械,警防對方突然發難。
然而對方撓着臉頰,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抱歉啊,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安室透雙目猛然瞪大,布滿眼球的紅血絲猙獰中夾雜着厭惡。
織田作之助說的是實話,也完全沒有隐瞞的必要。
擔任殺手的生涯裡,隻有接任務和殺人兩件事。
地點在哪,對象是誰,難度如何,統統不重要,全是可以被忽略不計的問題。隻需要找到人,殺死任務對象,最終領取酬金。
無論天涯海角,無論男女老少,死在他雙槍下的人何其之多,回想起來竟記不清任何人的面容。
他回望行走在槍林彈雨的日子,隻有無邊的空洞,用死者的性命填滿。
一切的轉變起始于街頭的相遇,他開始創作起屬于自己的書,領養了個來曆不明的女兒。
說實話,最初的時候,織田作之助不用女兒乖巧,也無需她懂事。
隻要女兒能安靜地待在家裡,平安無事地成長,哪怕是作為部件存在,割舍親情血脈也無所謂。可是世初淳與他所想象的全然不同,也過多地給予超出他接受範圍的需求,成長軌迹更是違背他的心意。
她好像一直在受傷,一直在遠眺,明明娴靜有禮,卻像在時刻預備着逃離。
逃離這個世界,投入絕對寂冷的死亡懷抱。
種種事件,促成了他的改變。
織田作之助供女兒上學,看到女兒新上身的學校制服,腦海有什麼一閃而過。
那是過去的怨靈,紮根在屍橫遍野的荒林深處,延伸出無數的怨念,緊緊地纏繞束縛。
它們纏住他的腳腕,蜿蜒到他的心髒,綁架了他的呼吸,接着當着他的面,襲向一無所知的孩子。
冤有頭,債有主。肩頭背負的罪孽若需要性命償還,那就通通來找他,而不是揮刀劈向更弱者,對他的女兒出手。
“哦呀。”小巷屋頂跳下來一人,在他主動發出聲音前,安室透甚至沒能察覺出對方的存在。“這次是黑方、錯了,紅方,披着黑色的紅,倒是有趣。”
世初小姐個頭小小,本事挺大,接觸的人一個、二個,來頭可不小。
“手持槍械的手法雖然有意識更改,可也掩飾不了警察學校出身的标準手法。年齡沒到退休年級,流暢的追擊行動也不似懷傷退役。身上穿着的服務生服裝合身,不似喬裝打扮逮捕罪犯。”
雙手綁着繃帶的黑發少年,登場的每句話句句具有壓迫性,猶如鋒利的刀刃,精準地切中了安室透的要害。
他茶褐色的眼眸摻雜了暗沉的赤,落在安室透的身上,仿佛銳利的刀片悄無聲息地解剖他的軀體。
“袖子沉澱着打發好的奶油污漬,證明你的新工作進展了至少三月有餘。排除掉要緊守嫌疑人與固定地點,不能随意移動的公家人員,你是國家公安安排到犯罪組織的卧底吧。”
被倏地勘破身份,安室透瞳孔緊縮。
他忽然彎下身,飛快地在狹隘的巷子内穿梭,迅猛的異能攻擊緊随其後,逼迫訓練有加的卧底蹿了半晌,停在距離襲擊者較遠的地方,右手撐住地面。
“芥川,我應該有和你說過,一擊若不能緻命,連續地出招隻會暴露你的失誤。占有先機也無法摘取勝利的果實,你所謂的潛力便是止步于此。”
與安室透所遭遇的猛擊相反,黑發少年對這窮追猛打的攻擊,評價嚴厲到幾近刻薄的程度。
隻見他攤開雙手,臉上帶着甜蜜的微笑,眼神卻極冷。
他的語調輕飄飄得快要飛起來,言詞冷酷到折壓人的脊梁,“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叫我失望,我去動物園領隻猴子,它都比你具有靈智。再這麼浪費資源下去,我會遺憾自己當初養了隻怎樣的廢物。”
受到敬重的太宰先生責難,芥川龍之介睚眦欲裂。
他探出緊握的雙拳,兇猛的羅生門躍躍欲試,張開尖銳的獠牙要咬下過街老鼠的脖子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