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和園原杏裡約定見面的時間,世初淳在鏡子前梳完妝,去掉拐杖,扶着牆一瘸一拐地離開。
在尋常人看不見的視野裡,病人原先伫立的地方站了隻七拼八湊的咒靈。
它沒有神智,智識度幾乎為零。隻曉得模仿人的模樣,懵懵懂懂地貼着鏡子,企圖往裡鑽。
然後,它看到了自己醜陋不堪的形象。
滿身黏糊糊的不明混合物轟然塌落,散作了惡心的汁水彙入陰暗的角落。
何其可悲、無望的生物。
園原杏裡扶着世初淳進茶餐廳用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朋友之間,便是尋常的坐坐,共處途中相望無言也是十分愉快的。
留着短發的女生說,自己最近在學劍術,争取有天能激發罪歌的其他形态。她也在嘗試着積極地融入學校的同學中,也正在玩女生間流行的熱門遊戲,不過總是死檔。
“什麼是死檔?”世初淳喝了一口飲料。
“就是——”妖刀的宿主夾起小塊的黃油包,喂自己的好友吃,“不論讀取多少次存檔,或者從頭再來多少次,都過不了相應的關卡。”
“說起來,人生不就像一場遊戲嗎?”一場并非本人意志開啟,卻不得不進行下去的遊戲。
到手的屬性爛到爆,天賦加成也沒有。财富、技能兩手空空,面料的難關卻一山還比一山高。
遊玩時可能會感受到些許的歡欣,然複盤時依舊覺得折磨較多。
園原杏裡拿吸管攪拌着檸檬茶裡的冰塊,“我在盡力學了,所以,世初也要加油喲。”
在她學成歸來之前,不要死檔了。
加什麼油,哪方面的,她身體方面嗎?世初淳迷迷糊糊地應了。
待收拾行李離院,距離世初淳遭到異能攻擊已經過去了許久。
她一邊慨歎中原中也的強大,一邊惋惜自己的弱小。織田作之助外出執行任務,坂口先生來接她。
路過遠近聞名的壽司店,正值并盛中學放學後,雲雀風紀委員巡邏結束的時間,世初淳翻動手機,查出副風紀委員風間雪秋很久之前私底下發給她的訊息:
【委員長,你死定了。你抱住那個小白臉的時候,沒看到雲雀委員長的臉有多可怕。】
小白臉……中原中也知道了肯定會氣得跳腳。
她原本以為中也不會傷害她,畢竟相處那麼久了,縱然是條冰冷的蛇都該偎出了體溫。何況他們每周有固定地交流,叫她自以為情誼有所牽絆。
然而事實證明,她看重了自己在中也心裡的地位,看輕了橫濱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沒能對中也與羊組織之間,抱有正确的認知。
在羊組織的首領眼裡,她興許連條狗都不如。
起碼主人家踹了狗,好歹會慰問幾句。而中原中也弄傷她,揚言下次見面會讓她身死。
如若她對織田作之助沒有感情,他們兩人之間不曾有親情萌芽,他愛的是自己寫小說書寫人生的理想,愛的是與黑手黨背道而馳的平靜生活,那她會好過得多。
她可以說服自己,隻是恰好滿足了成為織田作之助家庭成員的條件,僥幸作為此中的一份子,度過一段美好時光,然後高飛遠走。
而不是絞盡腦汁地思考,盡可能地去保全這一家子。
以一己之力螳臂當車,注定會被名為命運的車輪毫不猶豫地碾過。
她該慶幸自己從葷素的幻夢裡早些清醒,認清自己的斤兩。該感謝中原中也至少沒有多補刀,賽爾提小姐及時出現,好送她去醫院就診,不至于令她橫死街頭。
在港口黑手黨的世界裡,目前似乎隻有織田作之助真心地善待她。
太宰老師、坂口先生會源于各種考量,仔細審核如何對待她這個頂尖殺手的養女。
芥川龍之介的話,巴不得她早點死了,好獨占太宰老師的學生名額。
至于中原中也……在他心中,羊組織是最重要的。
之所以對她出手,大概是因為組織内部出了什麼問題,最終将矛頭指向了她。
世初淳感念在上學路上,有一心為她着想,不計回報的園原杏裡。在并盛中學,有一堆抱着善意的學生天真浪漫。
心地善良的澤田綱吉、溫婉可人的澤田媽媽、大方可愛的笹川京子、活潑好動的三浦春……他們是能夠治愈人心的存在,以他們的秉性,不論如何也不會對她刀劍相向。
信任的天平一朝崩落,較之腐爛的淤泥低賤。
她得離開橫濱,離開港口黑手黨涉及的領域。跑到不再被随意踐踏,胡亂傷害的地方。
可并盛中學會是她的歸處嗎,還是引她入火坑的新一輪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