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非常陰暗難解的時光。
每天都告訴自己要結束這一切,結束這剜心摧腸的難受,她要解救自己,解放靈魂,不要再讓其他人、事、物,用任何方式延緩這漫無邊際的折磨。
從一開始的死命掙紮,到痛哭流涕地跪地祈求,世初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遭遇這所有,難道人生降臨于世,就是為了痛恨自己的出生?
在哭過、笑過、快瘋了,又沉寂,最後麻木地行走着,沒有眼淚可流。
穿越前,世初淳曾深切地認為,人是犯了天大的錯誤,才會降生到世間受苦受難。也時常詛咒自己,憎恨着自己為什麼要出世,笃定自身是因為犯下嚴重錯誤,才會接受這種無期的責罰。
愛沒有拉攏世初淳,仇恨同樣無能為力。
她給自己腳底套了根繩子,上邊綁了顆大石頭,往夜晚漲潮的海面走。
和她隔着網絡交談了十年的網友出現,大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沒有星星的夜晚,漆黑的海水漲落。
網友舉着她快遞給自己的明信片,高聲喊着:“世初淳,我快生日了,我想許個願望。”
喊到聲音沙啞的秋萬,抹着眼淚,往大海深處、她的方向走,“我想用我今年的生日願望,明年的生日願望,後年的生日願望,乃至将來所有生日願望,換來世初淳這個人和我一起度過。”
秋萬走到她的身邊,牽住世初淳的手,孤冷的月光灑落在女人身上,仿佛鍍了層銀輝,虛無缥缈的十年網絡鍊接,竟在此時有了真切的載體。
她念出了對方的名字,“秋萬,你是神明嗎?”
“不,我是惡魔。自私自利,明知你過得痛苦難當,依舊想要強留你在這個塵世的惡魔。”女人一手抱着世初淳的腰,頭埋在她肩窩處悶聲地說。
“你不同意也沒關系,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強行把你從死神懷裡奪走。”
訴說着豪言壯志的秋萬,勾住友人的手,放軟了語氣,“所以現在……和我回家好嗎?”
“不,我沒有家。”
被某個字眼刺激的世初淳,強行掙脫網友秋萬的手,“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回去!”她劃撥着水面往水深處走,“死亡才是我的歸宿,死掉才能得到解脫!”
“我已經受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可能世初淳此人,生來就是為了辜負所有的期許與厚愛。
沒能長成了不起的大人,也沒有一了百了的能力,沒想到一生走到盡頭,到最後,連朋友的期望都相違背。
往日的畫面浮現,引得心口發悸,世初淳調整呼吸,不去多加思索。
“如果看待這個世界,讓老師覺着辛苦的話,您可以嘗試閉上眼睛。”
“如果閉上眼睛仍感到刺痛,我會為您蒙上雙眼。如果老師對這個世界尚且存在期許,我會為您綁住單隻眼睛,以助您繼續觀察世界。”
解開随身攜帶的繃帶,世初淳給太宰老師的一隻眼睛纏上繃帶。
黑發少年沒有應答,不知是否采納了她的建議。
他另一隻眼睛依舊睜着,鸢色的眼眸沒有光彩,恹恹地,光與暗在此間沒有溝通的縫隙。“我看見的隻是一片虛無。”
“那您看着我。”
女生雙手捧起老師的頭,繃帶繞到腦後,在側邊打蝴蝶結,免得在腦後突起阻礙睡眠。大功告成的世初淳捧着老師的臉,輕言細語,是拂面的春風捎來了蒙蒙細雨,“您隻要注視着我就夠了。”
“衷心祝願您做個好夢。”
“世初很奇怪。”
太宰治伸出手,探向粉刷過的天花闆,又似乎探向遙遠深邃的星空。“明明感覺靠得近了,又逐漸拉遠了距離。似乎被深深地傷害過,所以你拒絕了除了初次接納你的織田作之外的所有人。”
喂,一般人說了做個好夢後,好歹敷衍下假裝自己要睡了吧。
對太宰老師的任性無可奈何,世初淳撇開幹脆抱着對方一起同歸于盡的想法,揉着黑發少年的頭發。
“太宰老師,您的頭發很柔軟,手感很好。眼睛顔色像醇香的咖啡,加了冰塊那種,腦子也遠比我聰明。聲音也很好聽,不論是沉下聲,還是特地選用歡快的語調。”
她不會說理解啊、認可什麼的,畢竟人與人之間,是絕對無法感同身受的。
孤獨是世界上最緻命的毒藥,侵蝕着每個人的心靈,直到崩壞的終點。哪怕親密如血緣、情侶、朋友、師生也沒法幹涉或者改變。
“我向您承諾,到太宰老師睡醒為止,我都會牽着您的手。若世界由謊言構造的,人類是紮根于此的一棵棵從發芽就走向凋零的植株。那在見證糜爛過後,我會很樂意陪你共赴這場死亡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