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歎惋的口氣訴說着的揍敵客家族長子,擅用高高在上的垂憐者姿态。他實施着惡劣的罪行,還綁架受害者的心靈。他将自己置身事外,偏把人架在火堆上炙烤。
“我隻是做個小小的實驗而已,可惜她——這孩子叫什麼來着?蘇珊、安娜還是什麼的家夥,太不中用,連一針的效力也撐不過。”
伊爾迷拍拍她的臉,說不上輕浮或者鄭重,和閑暇碰碰觀賞類植株沒有什麼不同。“好好看看她吧。被念釘刺入的一瞬,她這輩子就是個廢人。”
“現在能了解了吧,你壓根沒有交朋友的權利。若知道你是三心二意的人,這個孩子得多傷心啊。”
廢人廢人廢人廢人廢人廢人廢人廢人……
誰?
蘇西,還是她?
舒律娅控制不住地痙攣,亦不能厘清肌肉攣縮的理由。
沒法理解的事件太多太多,枯枯戮山也好,大少爺也好,所有人判斷是非的标準也好,難得有個交流的對象,也要面臨被剝蝕的境況。
皮表泛着涼意,似有孤魂野鬼在跟旁一口口吹氣。心悸一陣一陣,每發作一次就引發腦袋的眩暈。
胸口重得喘不過氣,越想要呼吸,就越吸不進空氣。舒律娅倒在地上,四肢飛速地麻痹。軀殼進行着無規律地抽搐,轉動不了的眼珠倒映出一隻手按在了她的額心。
“看來是充分地理解了。那就忘掉吧。你向往的,沒有必要的——朋友。”
第二天醒來的舒律娅,忘記了自己交往過的朋友,也察覺不出哪裡不對。
更換、損耗仆從的情況在枯枯戮山屢見不鮮。生命在殺手世家内部無足輕重,大宅子裡的管家、仆人照常活動。
隻是,偶爾,偶爾的偶爾,舒律娅瞄着熟睡的大少爺,她的頭發被他壓在身下,她的腦袋枕着他的手臂。她心裡會冒出一個念頭——好可怕。
大少爺的懷抱很可怕。大少爺的臉很可怕。大少爺的人很可怕。
他的種種構建出了恐怖的要義,他的每個舉動都讓人想要遠離。但植根在她大腦的念釘又催促着她去親近、依賴對方,至今為止吸納進的認知觀念,也全數在推着她往他的方向走——
要奉獻自己,去侍奉主子。
大腦的聲音與内心的想法大相徑庭,舒律娅隻得求助萬能的網絡。
在她印象中,自己是首次接觸互聯網,可不知為何她上手得很快,好像她本來就該掌握這項技能。
真是件奇怪的事。
大宅連接的網絡直通一個網址,打開了,首頁是一片純黑色。
在無需創造賬号就能盡情發言的時代,這個網址卻反其道而行之,強制性要求訪客必須注冊賬号,才能提出問題。它不允許訪問的遊客匿名發言。
舒律娅手指微動,輸入了世紀末的洪水将我吞沒幾個字。系統顯示該賬号已注冊。
怎麼會,這個名字……不對,她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舒律娅瞄着那行字,心頭時不時浮現的違和感加重。
她是舒律娅,沒有過去,沒有記憶,一醒來就在枯枯戮山的大宅子裡,身任侍奉伊爾迷大少爺的仆從,她自己卻從未想過探讨原因。
是沒想過,還是不能想,後腦勺傳來針紮一樣的痛感,舒律娅抱着頭,好半天才緩過勁。
等舒律娅恢複過來,她就忘了剛才思考過什麼了。耳朵有濕漉漉的感知,她拿紙巾擦擦,發現白紙上沾了紅色的血。
即便念能力者不在女仆旁邊,遺留在她腦部的念釘還是盡職盡責地執行着使用者的指令。
備受苦惱,又總是會被動忘卻了苦惱的女仆,從春河裡管家那裡得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枯枯戮山的主人們基于非懲罰性質,對雇傭的仆從造成的損壞傷,算是工傷,有補償金。
壞消息是陪睡不算加班,睡再多次,舒律娅也分不到半毛錢,而況大少爺這種大多數時候純蓋被子,不聊天的行為。
“大少爺心裡隻有揍敵客家族,是絕對放不進其他非家族的成員的。”春河裡管家安慰她,“伊爾迷少爺對待你,和對待窗台、毛毯、電線沒有什麼兩樣。”
“他是把你當做好用就用,趁手就使的人形抱枕。”
管家小姐的口才太爛了吧。
完全沒有被安慰到的舒律娅,說:“也就是說,大少爺對我,和對待貓貓狗狗,花花草草類似。”
“也不能這麼說。”春河裡管家扶了扶鏡框,誠懇地提出反對意見,“三毛可比你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