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她口渴,表現出了要喝水的迹象,他就會優先放幹附近的水源,直接給她灌上一壺烈酒。
她是不想喝也得喝,否則就會被強行掰開嘴巴,灌進喉嚨,喂得食道、胃部鼓鼓的,再也喝不進去一滴為止。
千言萬語,辨無可辨。兩兩相望,相對無言。無話可說的終點,隻會是她一個人投降。
數九寒天,女仆揪着自己睡眠時使用的衣衫,說不上是天氣嚴寒還是心冷非常。
單薄的衣物擋不住寒峭,大少爺凜冽的神情冷森森地吓人。她壓着眉頭,寬松的睡裙中腰叫一雙手收收放放,抓出了好幾團褶皺,一如她始終平複不了的心情。
應當是要波平如鏡的,她的心境。
大少爺是對的,永遠是對的,她什麼也不需要思考,隻需要遵守伊爾迷少爺的指令即可,不論是腦子裡的聲音,還是女仆長、管家們,他們都那麼說。
奈何心潮泛濫,等閑平地起波瀾。
毛毛躁躁的思緒扯得難分難解,心裡的念頭争鬥得再厲害,人終究是要面對現實。一直在被否定、打擊的女仆,沒撐多久就垂頭喪氣地揪住伊爾迷少爺的衣角,一如既往地祈求他的原諒。
“對不起,我錯了,伊爾迷少爺。”
“為了躲避訓練,違心地承認自己的謬誤,是罪加一等哦。舒律娅,你是不想被人看到嗎?”
“是的,伊爾迷少爺。”
舒律娅一張嘴,鼻腔彌漫出酸澀。
日漸生出來的羞恥心,将她結結實實地包裹成一個密不通風的繭。
她想要像一隻烏龜一樣,縮在自己的安全屋,或是成為看到沙塵暴來臨,就能把頭埋進沙子裡躲避的鴕鳥。可她的主人相當擅長踩扁烏龜的殼,扯斷回避風暴的鴕鳥脖子。
伊爾迷殘酷地踩低他人的天性,粉碎旁者的人格對他來說亦是易如反掌。
他既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也無左右掣肘的顧忌。他甚至不認為除了揍敵客家族成員之外的其他人擁有自我、自尊這種東西。
準确來說,除了揍敵客家族的血脈,其他人在他眼裡都不怎麼算人的。至少不能被他劃到與自己同一個生物的範疇。
侍奉伊爾迷這樣的主人,有些仆從會崇敬、狂熱,從敬佩的強者那獲得無上的榮譽,與有榮焉。有的仆從隻會在不間斷地質疑間,搖擺不定,最終走向滅亡。
舒律娅正處于兩者之間。
她的大腦告知她,伊爾迷少爺是最重要的。她理應愛慕、崇拜對方。她的内心卻時常感到恐慌與不安,支撐着世界的薄弱觀念也在時刻風雲變幻。
每當她觸碰到什麼關卡,一股尖銳的刺痛感就打後腦勺襲來。
錘子砸頭的鈍痛消失後,舒律娅便統統忘得一幹二淨,直至下次再度産生疑惑為止。
久而久之,連進行思考的本身也成了變相的折磨。
思維的本身即為累贅,多餘且繁冗。單一地服從大少爺的命令,執行主人的指令成了遠離痛苦的不二法則。
現在也是類似的情況。
一想到會被管家、男仆們圍觀,舒律娅就生出了無邊的恐慌。她忙不疊地道着歉,想向大少爺證明自己漫天的悔意。哪怕多蓋一層被褥與繞大宅子跑圈之間,并不具備一丁點的關系。
“口頭的緻歉誰都能做,至少要給我看看你的誠意吧,舒律娅。”
光坐在床上,就比站着的女仆還要高的揍敵客家族長子,拍了拍女仆肩頭,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明明是經常一錘定音的人,卻總愛擺出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他極其擅長摧毀别人的真正欲求,末尾了,還要補充一句自己的洪量。
他會不間斷地提醒女仆,所有辛苦的根源是她的思想。
她沒能依從他的安排,走在他安排好的道路上,才會品嘗到酸楚的滋味。要補償的話,付出點實際行動才說得過去。
“大小姐的我可以,大少爺就不可以,舒律娅也太不講道理。”
從來都不講道理的大少爺反過來指責她,真的能站得住腳?舒律娅不能理解大少爺的腦回路究竟是怎麼長的,他的家人親屬同樣也理解不了。
到底要她證明些什麼,他才能滿意,但有一點十分地明晰。“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在舒律娅心裡,原來我是别人啊。”
拉長的尾音潛藏着欲來的風雨,搭在她肩膀的手挪到她的胸前,伊爾迷略一偏頭,擱平常人做來的可人舉動,放在他身上唯有獵豹出擊的無窮威勢。
“那你想被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