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受主人家雇傭的女仆,卻沒一個隔着互聯網的陌生人了解主人家的情況。
起初,舒律娅埋頭學習枯枯戮山的語言、規矩,後來勤勤懇懇做個滿足大少爺需求的仆人,壓根不了解自己服務的大宅主子們具體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殺手家族,她身處于其中,卻沒什麼實感。是近墨者黑嗎?
兩人隔着互聯網時不時交流,要套取情報的殺手先生,自收獲“熱心網友”的稱謂,又多了個好人的号碼牌。
經過半年的相處,他陸陸續續從女仆那取得了相關的情報,也證實了和自己交談的對象,的的确确是個沒什麼常識,思維方式跳脫的普通人。
和他以往交往過的,豁達、幹練,也已經死去了的朋友差别很大,也有相似的地方。
女仆沒常識的原因,大概是自身的記憶消失——
大概率是她正在侍奉的對象,揍敵客家族的大少爺伊爾迷·揍敵客動的手腳。
思維方式跳脫,是基于失去記憶的前提下,在與先前生活背道而馳的陌生環境,大腦啟動自我保護機制。
可想而知,這名女仆在抵達揍敵客家族之前,肯定生活在局勢穩定的地區。哪怕在失去記憶的現在,她依然保有與所在地址格格不入的三觀。
若女仆擁有記憶,估計一早會被伊爾迷蠻橫、病态的進攻方式逼到極點,那個人決計不會管她要不要,隻會根據自己取不取定奪,舒律娅也斷然耗不到能加到他賬号的時間點。
奪取了女仆的過往的人,也間接穩固了她心靈的平衡。親昵與恐懼共存,身心壓抑着又說服自己是因為喜愛着對方所以沒辦法離開,而種種錯覺的來由正是源于她口中令人煩惱的大少爺下了暗示。
真是諷刺。
枯枯戮山的大少爺如此輕浮、草率地對待她,出發點絕非是為了保護她的心理,或對她生有某種不可能的情意。
相反,揍敵客家的長子屢屢玩弄、随意欺辱,将女仆當做可随意拾起、丢棄的抹布對待,不論她本人的身心是否會因此被損壞。
若細心雕琢的瓷器出現了醜陋的裂紋,還是由他親手打碎,伊爾迷不僅不會反省自己的錯處,還會認為是饒玉自己承受不住磨練,甚至還有感到自滿的可能。
作為一名合格的紳士,殺手先生提出,替女仆提交相應的賠償金。縱使他本人不認為揍敵客家的長子那邊,會輕易地放人就是。
那可是個逮到獵物,甯可咬死了也不會讓給别人的惡劣家夥。
雖然他們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說誰,但是殺手先生自認,他還是勉強有點底線的。而揍敵客家族的成員是“底線是什麼,能換錢嗎?”的狀态。
為了打消女仆的顧慮,殺手先生表示,相關的費用她可以脫離揍敵客家族後慢慢地打工償還。
他不會告訴舒律娅,調用世界頂尖殺手,去對抗另一個頂尖的殺手家族的費用,是她十輩子打工都掙不了的金額。
照他看來,女仆已經給足了傭金。
不論是與故人相似的用戶名稱,還是枯枯戮山的珍貴情報。這兩者相加而成的籌碼,足夠他為她豁出半條命。
聯絡的通訊器震動,肩頭爬着蜥蜴的殺手收到了回複。
【世紀末的洪水将我吞沒呀:謝謝您的好意,殺手先生。】
【世紀末的洪水将我吞沒呀:不過,我還是想靠自己的本事,攢夠賠償的費用,熬到合同簽訂的日期也可以。】
【世紀末的洪水将我吞沒呀:我不大喜歡麻煩到别人。】
被吞食的魚兒避開了相當具有誘惑力的誘餌,選擇在布滿屍骸的泥潭裡繼續撲騰。
明确女仆小姐的堅持,殺手先生教會了舒律娅如何正确地使用黑網,屏蔽自己的地址,安全地進行交易。
兩人陸陸續續地交談着,成為不涉及實際金錢往來的純聊天對象。
當然,女仆無意間透露的關于枯枯戮山的大宅子的情報,他照收不誤就是。擁有多名情人的意大利殺手,關閉聯絡器。兩頰彎曲的鬓角為他不近人情的面貌,染上了幾絲诙諧生趣。
吧台調酒師晃蕩着鋁制容器,“怎麼,又有新的情人了?”
殺手脫下頭頂顔色分明的帽子,減緩了周身的肅殺之意,“不,隻是個被主人吃盡了豆腐,還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的可憐孩子。”
因為主子的威迫,和自身理念的緣故,在本就人心冷漠的大宅子裡獨來獨往,所以遇到了能傾訴的對象,又隔着虛拟的網絡的加成,能夠在他沒應聲的前提下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可人是可人,孱弱也是真孱弱。她若繼續待在枯枯戮山,早晚會崩壞到身軀和心靈面目全非的模樣。
真的是……和當年他遇到的那個人,完全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