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頭細身的念釘擦過小男孩的臉頰,就差一步,就可以連着他的頭皮将人釘上牆壁。
不足三歲的孩子,在本該上幼兒園的年紀,躲避來自血緣至親的緻命攻擊。在接受訓練的過程中不留神扭傷手腳,尚未發育完全骨骼折斷,獲得的不是溫聲安慰,而是嚴厲的訓誡。
小男孩趴在地面上,恨恨地咬着一排細稚的牙口。他爬起身,躲開揍敵客家族長子、他名義上的父親的探問,揚言:“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把媽媽救出來!”
“小易。”
身強體壯的成年男人蹲下身,遷就兒子的身高。縱使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來自親生兒子的殺機,他面上也沒什麼特殊的波動,隻是循序漸進地教導着,說不上耐心不耐心。
這僞作和平對談的表面功夫,實際上依舊是不改變本質的一言堂。伊爾迷拍拍兒子的頭顱,足以捏碎人腦袋的手掌一整個掌控住孩子的後腦勺。
“我和你說過不行的吧。不能對家人下手。”
“我的家人裡,沒有你!”被稱作小易的小男孩厭惡地撇過頭,不去看運籌帷幄的男人,與他有千絲萬縷關系的親生父親。
“不愧是我的孩子啊。”男人撫摸着孩子的頭發,嘴角勾起一道似有若無的弧度。隻是揚起幅度過于小,是趨近于無的程度,比起出于長親的溫和,給人帶來的觀感更多的是恐怖。
“說起來,你不是想要救出媽媽,而是獨占她。對吧。你是我教出來的孩子,世界上沒有其他人會比我更加了解你。剖開你的皮肉,裡面流淌着的也是和我一樣的血脈。”
伊爾迷眼珠子折射着純粹的黑,跟吸納了外在的光似地,蓦然看過去,是丢棄在寒潭裡的黑曜石,發不出半點響動。他就着這個姿勢,抓住兒子的頭發揉了幾下。
“很無奈,媽媽她隻愛我一個人,這個事實永遠也不會改變。如今的你也太過弱小,隻能被我一直、一直壓制着。你想要達成的事,一件也達不成。反過來,若要忤逆我的意思,我保證會讓你吃夠教訓。”
“哦,對了。”伊爾迷指了指他們斜前方那個怯弱地捧着書籍,與小易一同出生的女孩子,“她也在你的家人名單裡吧。那個不知來源的雜種。舒律娅說了,要保護好她,對吧——”
也不對。舒律娅的神智在孩子們記事前,就被他摧毀掉了。完完全全,一絲不剩。
那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要怪都怪舒律娅腦筋轉不過彎,輕易走了極端。
他從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女仆性子太過軟弱。
好不容易拼盡全力一次,讓人漲了見識,還是在抛下懷着揍敵客血脈的大事這個重磅消息之後,就幹淨利落地布下以自身性命為引誘,勾着他共赴同歸于盡的陷阱。
折不進他的生命,就一蹶不振到自己去自尋死路。着實是太不應該。他也不是那麼的生氣,隻是有一點點……一點點的不滿而已。
既然舒律娅本人都不知道怎麼去珍惜自己,就由他全盤接手。既然舒律娅走的全是錯誤的道路,那就由他來,他絕對會讓她走上有且隻有一條正确無比的坦途。
她什麼也不必想,什麼也不用聽,隻需要追随他的腳步,遵循他的意志,在他能看得見,摸得着的地方,在他的觸摸與掌控之下就此度過餘生。
這樣就足夠了。
像他這般好說話的主人,有心聯結着這樣平和順遂的因緣,舒律娅若是清醒着,想必是萬分感恩的吧。
他也不需她感激涕零,上演以身相許的戲碼,她本來就是他的。隻是,連些微的動容也沒有,一臉的麻木也未免太超過。
可惜現下不論外界有什麼響動,誕下三胞胎的女仆都沒有什麼反應。她的軀殼被他損傷,心靈也全數被搗毀,剩下的,所謂的靈魂也沒有影蹤。
“你對她出手的話,我就殺了你!”小易雙手平舉,攔在瑟縮成一團的妹妹面前。
“是嗎?”成年男性單伸出一隻手,按在兒子的頭顱上。
那隻能擰爆九尺壯漢腦袋瓜的手掌,完完全全地覆蓋在兩個小孩的頭頂,若無意外,終将成為畢生投射在他們身上的陰影。
“還要多努力啊。”伊爾迷拍拍兒子的肩,卸掉了外放的威脅性質的念能力。“我們去看舒律娅吧。”
囚鳥遠眺晴空,掙不出揍敵客家族長子親手打造的樊籠。囚鳥的孩子依然是囚鳥,纖弱的羽翼縱有生長,從裡面也掙脫不開籠罩枯枯戮山的天然牢籠。
那麼,從外向内呢?
三胞胎之一,主仆身份有别的紅發小女孩,靠哥哥姐姐的力量在揍敵客家族之外的地方活了下來。她在遊客們丢棄的紙張裡,撿到一張小紙條——唯有你能夠拯救你自己。
這時,天卷雷雲,疾光電掣,雷暴的正中心倏然掉下來一個人。
在落地被砸成肉餅之前,從高空緊急降落的人摸摸自己随身攜帶的挎包,沒有找到降落傘裝備。
她掏出挎包裡存放的精靈球,聲音被狂風撞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