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初淳本來使用備忘錄,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的事。然而漸漸地,她遺忘掉了備忘錄的存在。好在,這荒謬的日子就要迎來終結。
翻找備忘錄,重新找回記憶的女人,按着自己先前的記載,摸索出這兩個星期自己要善後的事全數處理完畢,隻差在今天獨身前往城市一事。
時間來到下午三點五十六分。
庭院的柏樹亭亭如蓋,綠意如新。三少爺奇犽和管家卡娜莉亞在空地操練對打,房間裡,世初淳整理着自己攢下來的珠寶,收進隐蔽的荷包,藏在寬松的便服内側。
她要借出行的名義光明正大地離開枯枯戮山,然後,再也不會回來。
走出枯枯戮山大宅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管家們各自有服侍的主人,大多時候不怎麼特地約束下人。
總管家梧桐對世初淳敬而遠之,負責三少爺的管家實習生卡娜莉亞,與她倒有幾分交情,不會專門刁難她。她目前侍奉的奇犽少爺,在幾名少爺裡也是能排上挺好說話的名次。
然而,根據墨菲定律,不想出意外的緊要關頭,往往會出現意外。
以往不用哄睡服務的奇犽少爺訓練完,今天偏偏破天荒地要求侍奉自己的女仆給他講故事。
世初淳繃緊的心弦崩了一條,随即穩住思緒,鎮靜地應下了。
她為奇犽少爺處理完傷口,給男孩更衣洗漱後,替他蓋好被子。她掏出睡前故事——一成不變的童話書籍。
對此,男孩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三歲小孩都不聽童話故事了,為什麼我還要聽?”
“因為講的人是我呀,奇犽少爺。”世初淳翻開書冊,“我喜歡美好的、大團圓的結局。”現實已經這般苦澀,何不投身于暢想裡,暫且逃脫世俗的苦悶。
上次講完童話故事的經曆,憂喜參半。
憂的是她在奇犽少爺、亞路嘉少爺面前,被大少爺透個了遍。整個人落得濕淋淋的,不成體統。
喜的是她恢複了穿越前的記憶,拿回了自己原本的人格。即便後者帶來的難堪與苦痛,不失為另一種新型的折辱。
反之,正是源于她拿回來了記憶,才有了向裡包恩先生求助,離開枯枯戮山的契機。為此,她應當感謝助她一臂之力脫離苦海的奇犽少爺,哪怕奇犽少爺也是帶給她痛苦的揍敵客家族的一份子。
恩與怨,常常混合在一起難以分清。奇犽少爺也确确實實叫她羞窘過,盡管那并非三少爺的本意。
“今天就不聽故事了。”揍敵客家族三子百無聊賴地攤開雙手,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型,“按舒律娅上次說的,《十二兄弟》的故事接着往下說吧。”
“下面沒有了呀。奇犽少爺。”世初淳合上書冊,“國王與王後冰釋前嫌,小公主也替十二位哥哥解除了詛咒,是個令人向往的、圓滿的合家團聚大結局。”
“啊,好爛俗。”三少爺發出嫌棄的聲音。
女仆替他理了理翻飛的衣領,“我倒是覺得不錯喲。”
倏然,奇犽想到了什麼。
“故事裡的情節,小公主采摘十二朵百合花,是想要讓哥哥們高興。到頭來,為原本就不幸的哥哥們降下了詛咒。這是不是意味着心懷期待的同時,也會有突發性的災厄在不遠處來襲。”
覺察出女仆近來狀态不對的銀發少年,說道:“舒律娅,你不覺得自己與小公主一緻,最近很少說話,也很少做表情嗎?”
“欸?奇犽少爺是在誇我嗎?”世初淳擺擺手,否認這個在她看來非常荒謬的說法,“我隻是一個随處可見的平民哦。要說公主的話,奇犽少爺才是揍敵客家族當之無愧的小公主。”
迎接三少爺惱怒的眸光,世初淳屈服于三少爺的淫威,立馬改口。“就當、就當我是小公主……”女仆順着主人的意志說了下去。“那不就意味着我正在遭受着折磨,被衆人架在邢台前拷問?”
這一點倒是沒錯。
“這也預示着有受詛咒的人,即将前來。”營救她出這一個群魔亂舞的魔窟,令她脫離這一場燃燒了經年的大火。世初淳眯起雙眼,“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還有,我要糾正一點。”女仆舉起一根手指,“上次我說的,公主相當喜歡自己的家人,家人是最重要的,這方面是有缺漏的。請讓我臨時打個補丁。”
恢複記憶的她,和沒恢複記憶的世初淳,同一個故事背景下,産生的感悟總歸是有區别的。
奇犽以為她要說關于國王的事,既希望女仆多說一點,又希望她一言不發,不要提到那個在他心中被劃為與大哥相關的角色。
“我以為,小公主最重要的,是自由。”手指翻動着合并的書頁,女仆的聲音幽幽的,似午夜時分,于掌心之間流逝的月華,“性命固然珍貴,自由更具備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