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奇犽少爺黑下來的臉,世初淳當即閉嘴了。把人氣清醒了,可不符合她找書講故事的初衷。
在她走之前,她還想最後一次讓孩子們睡得安心。及至他們蘇醒後的事,那是枯枯戮山大宅子的女仆舒律娅的事,關她一個海闊天空的自由人世初淳有何幹系。
八竿子打不着一塊的人,可别瞎掰扯。
“舒律娅呢?”銀發少年捉住了她的袖子,“假使你獲得了屬于自己的羽衣,你也會做出童話裡十二兄弟的公主、國王的王後那樣的選擇?毫不遲疑地從凡間飛走,前往遙不可及的天宮?”
童話和神話記混了吧,三少爺。不要虛構些奇怪的情節出來,為她增添解釋的負擔啊。她根本沒講那些亂七八糟的衍生故事……
“奇犽少爺。”
世初淳沉思了片晌,給出答複。
“現實不是理想的童話,它遠比作家書寫的故事無情。我并非生來高貴的小公主,枯枯戮山也不是高牆林立的王宮。沒有人能代替故事裡的主人公做出決定,講述者也不行。”
“狡猾的答案。”奇犽哼了一聲,對女仆的敷衍表示不認可。
他抓着仆人袖子的手,觸向她的臉頰。世初淳要躲,可怎麼比得上揍敵客家族成員日積月累訓練出的速度。
他飛快地在貼身女仆的左眼底撫摸了一下,那隻暗紅色的蝴蝶頃刻鮮活得仿佛浸染了潮濕的暖色。
篩過窗柩的夕晖構成朱頂雀頭頂的一抹鮮紅,晚照描繪了女仆眉眼,似在為她的素顔着妝。世初淳驟然倒吸了口涼氣,黑蒙蒙的眼珠子似被純淨的湖泊淹沒,登時彌漫開一片水汽。
趁着女仆失神的空隙,奇犽鄭重地做出承諾。“假以時日,我必當會打倒殘暴的國王,接收被冷落虐待的王後,讓她恢複成往日無憂無慮的模樣。”
同樣的,繼承揍敵客家族血脈的他,也斷然不會叫自家手把手馴養出的蝴蝶,在自己掌中獨自高飛遠走。
“假如有一天,我帶亞路嘉離開揍敵客家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銀發男孩說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仆役。
他面上刻意表示不顯,發紅的耳朵根部卻暴露了心思。是明目張膽地期盼着女仆的回複。
仿若倒影着萬裡晴空的天藍色眼眸,讓人禁不住沉溺。世初淳注視着,不忍開口拒絕,也不願意随便撒謊應承。
她隻道:“假如那一天真的能來臨,奇犽少爺到時再來問我吧。”
那時她都跑沒影了,奇犽少爺要到何處尋人,就不關她的事了。
這毫無疑問地是一種延遲的欺騙,專屬于大人的,類似于架在毛驢前的胡蘿蔔的謊言。
沒有得到肯定答案的奇犽,獨自生着悶氣。他别扭地轉過身子,背對着女仆,用被褥把自己卷成毛毛蟲。
他本來想要和女仆說好多好多說不完的話。
在枯枯戮山沒有朋友的他,每天睜開眼就是高強度的搏命考驗。
控制欲強盛的大哥和媽媽,一人一招,出手的頻率緊密得他快要發瘋。能叫他舒緩些的,唯有亞路嘉、拿尼加……和專門照看她們的仆人舒律娅。
可是,舒律娅拒絕了他。
沒當面承諾,便是一種無聲的拒絕。誰不知道呀!
奇犽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從來沒想過萬事留有一條退路。
揍敵客家族教授的殺人技巧,授予子孫後代的知識才學,包括他學習的、遭遇的拼殺教程,教會他的也僅僅是逮住了獵物就不管不顧地咬死而已。
他原本想告訴女仆的,“舒律娅,你要忍着,有耐力地等着我。”
“不要反抗大哥,柯特再教訓你,你就來找我。期間,不要出差錯,不要讓我……後悔幫你拔出念釘。”
這些掂量好的台詞,全數失去了出口的意義。
受着萬千寵愛的三少爺,頭一回吃到閉門羹。啃到心裡,悶悶的,難受不已。羞憤、懊惱湧上心頭,像是五顔六色的焰火塞進一個閉塞的木桶。
他把自己的腦袋悶進被窩,用寬大被單将自己的軀體捂得嚴嚴實實,“我要睡午覺了,這次再打擾我,我就懲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