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為什麼突然問起宿傩手指?聽到這個問題,在場的其他三人心裡俱是一跳。
乙骨對夏油傑的認識停留在百鬼夜行,他在想,這個邪教頭子是不是賊心不死,又在為開展大規模屠殺做準備,吸收了全部的咒靈還不夠,還要替宿傩尋回剩餘的力量嗎?
他從非洲趕回日本後,得知了涉谷慘劇的更多細節。宿傩的斬擊幾乎将涉谷夷為平地,他的同期狗棘卷,也失去了一條左臂,而且他和家入小姐的反轉術式都無法修複傷害,時至今日,狗棘的創口仍然隻能靠繃帶上的咒紋壓制。
據虎杖說,宿傩失控是因為,他一次性被喂下十根手指。事發前,五條老師就把虎杖托付給他特别照看。乙骨下定決心,如果眼前的詛咒師又想給虎杖喂下手指,他一定竭盡全力阻止。
與此同時,對靈魂學說有自己的見解的九十九,一直将夏油和羂索當做兩個獨立的個體,因此她并不把涉谷事變和死滅洄遊的賬算在教室中央的男人身上。此刻,她拿不準的是,處于風暴眼的夏油傑,究竟站在什麼立場上。
她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眼前這個叛逃十餘年又離奇地死而複生的詛咒師,但是對他行為模式的分析總陷入矛盾的僵局。
如果真如家入所說,夏油将獄門疆留給她,那意味着他主動将這個封印了五條悟的咒具交還給高專相關勢力,單從這一點看,他似乎沒有惡意。
夏油先前将東京地區的無主咒靈全部吸收的目的暫不明确,但僅從目前為止的結果來看,是替高專人員解決了一大隐患,至少暫時不用再為祓除巨量咒靈平白耗費本就不寬裕的人力。
九十九還沒來得及親自拜訪虎杖,但聽說涉谷事變中虎杖失去了對宿傩的控制,導緻宿傩大開殺戒。鑒于夏油出現在高專視野内第一件事就是暴打虎杖,他似乎并不想籠絡宿傩——那此時問起宿傩手指又是為什麼?如果不是想幫助宿傩恢複力量,難道是想和高專合作一同消滅宿傩嗎?
混亂是階梯。
在這場完全颠覆現有秩序的死滅洄遊當中,各方勢力都有自己的得失和計較,不可否認,她也有自己的私心。那麼夏油傑呢,他的目的是什麼?九十九還沒天真到,會憑一些表面的協助,就認為夏油傑與她、萬千咒術師、以及背後茫茫普通民衆站在同一陣營。
更讓九十九心中隐隐不安的是——薨星宮裡還是太安靜了。天元的氣息似有若無地彌漫在結界之内,但她完全聽不見天元體内原有的那些聲音——為什麼?天元是屏蔽我了嗎?為什麼天元不願意現身?是不想見我嗎?
“你見到天元了嗎?”九十九問夏油。
夏油對九十九的提問置若罔聞,狹長的眼睛盯着課桌對面的家入,重複了一遍問題:“高專肯定知道宿傩手指的蹤迹吧?”
“那不歸我管。”家入冷漠地說。
黃色的咒力小幅度炸起,家入吃痛地皺眉,低頭發現自己胳膊上也出現了懲戒的痕迹。
這是什麼意思?家入認為自己告知了實情,宿傩手指确實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外,她從沒費心過問,自然也不知道剩餘幾根在誰的手裡。
夏油盡力把自己的咒力輸出壓下去,但糜爛的水泡依然從家入的手腕一路蔓延到小臂。束縛結成之後,便無法輕易由單方面廢止,這也是為什麼他不願意答應與家入結締束縛。
見過他被懲戒的場景,家入應該不會故意給出錯誤的回答。那麼就和他之前的情況類似,家入也隻了解當前問題的一部分答案,其中包含了他所不知道或者不确定的信息。
“知道多少說多少。”他給出提示,“先從宿傩容器已經吸收了幾根手指說起吧。”
家入被他握住的手因為皮膚表層的灼痛而微微顫抖,“……我已知範圍内是五根,涉谷事變中,虎杖也許吃下了更多——但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夏油在心中飛快地進行再簡單不過的計算。他在盤星教的時候,從被吸收的咒靈體内收集了兩根手指,菜菜子和美美子知道手指存放的位置,鑒于他的兩個養女已經殒命,估計這兩根手指已經在涉谷落入宿傩手中;羂索和四大天災手裡還有八根手指,加上宿傩容器體内原有的五根,總計十五根——這個數字與他從宿傩容器口中逼問出的結果倒是對上了。
他回到日本,本想殺了宿傩,為菜菜子和美美子複仇,卻從宿傩容器口中得知,目前的宿傩還不是完全體。那個叫虎杖的容器,在最初的激烈反抗後,得知他是為兩個養女而來,立刻視死如歸地放棄了抵抗,夏油卻無心再下手——如果不能完全消滅宿傩,那一切都沒有意義。
來薨星宮之前,他驅使着咒靈,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羂索另一個同夥,從那個術式像制冰機的白發小子手裡又找到四根宿傩手指——那時他并不确定是否還有更多手指散落在外,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應該隻剩一根不知所終了。
夏油沉默不語,家入以為他對自己的回答還不滿意,開口又是嘲諷:“虎杖一直是歸五條管的,可惜最了解情況的人被你親手封印了。”
夏油心知五條肯定留有後招,說不定最後一根手指就在他那裡。他松開家入的手,纏繞在兩人手臂上的咒力緩緩褪下,由家入開始、由他結束的問答束縛就此解除。兩人各自靠在椅背上,用反轉術式治療手臂上的傷痕。
“封印五條悟的事,我很抱歉,”夏油從口袋裡摸出另一個立方體,推到家入面前,自己又靠回椅背上,“這個也給你——裡獄門疆。”
“我都沒聽說過還有‘裡獄門疆’……”九十九狐疑地湊過來:“你從哪裡找到的?全高專的人找了這麼多天都沒找到任何痕迹,這東西一直在你手裡嗎?”
家入看了那個風格與獄門疆詭異得相像的立方體一眼,并未拿起來,像是擔心有詐,防備地盯着夏油,等着他回答九十九的問題。
夏油看出她們的防備,主動把椅子後移,身後的乙骨立刻堵住他的退路,冰涼的武士刀隔着長發無聲地貼上他的後頸。他并不反抗,也懶得回頭看,還是靠在椅背上,自嘲地笑了一下:“天元給我的。”
“你見到天元了?天元說什麼?”九十九心中的疑惑更甚——為什麼天元願意見這個詛咒師,卻不願意見她?
她又問:“天元還好嗎?她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這我怎麼知道。”夏油懶怠地說。
***
由結界構成的教室飛速崩落。
被稱為裡獄門疆的立方體在如流沙般碎裂的桌子上搖搖欲墜,家入上前兩步,在它掉下之前伸手接住,發現裡獄門疆的表面平整滑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