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莫聲谷也沉默下來,瑤光還好,年少心性不定,可他深知三哥性情,絕非那種朝三暮四,輕易變心之人,恐怕認準了,便是一輩子,這事可真難辦了。
莫聲谷不禁道:“就算我同意了又如何,還有師父和師兄們。”
殷梨亭低頭不語,半響,方道:“他們自己好自己的,隻要不說出來,又有誰知道?”
莫聲谷詫異的望着殷六俠,似乎想不到這般任性的話,居然是他那個一向稚弱,孩子氣的六哥說的。【注】
可看來看去,确實是自家六哥,莫聲谷隻得又讪讪道:“可是,紙包不住火啊。哪能瞞一輩子。”
殷梨亭這時到是不哭了,略略思索,也焦急道:“你說的是,這可怎麼辦?”
莫聲谷頗為無語,心道:‘六哥你剛剛一副很鎮定很有理的樣子,我還以為你難得的堅定一回,要不要立刻就……’
可一擡眼見殷六俠是真是一副着急擔心的樣子,隻得歎道:“六哥,這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事情,我們……也隻能不反對……默默支持就好了。”
這話說的着實違心,莫聲谷一邊說着,一邊臉上浮現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殷梨亭卻信以為真,以為他真是如此想的,又琢磨了一下,心中也沒什麼好法子,隻得默默點了點頭。
待到兩人齊心合力除掉那個大盜,重返了武當,直至年末,再未見師徒兩人回山。
隻因那次各大派齊聚武當,威逼張翠山一家之後,素來與世無争的武當也吸取了些許教訓,開始注重起徒弟的培養。
武當七俠再不是如當初一樣,想下山遊曆就下山遊曆,想研究武藝就閉關幾月不出……相反,他們挪出些許時間,來指導三代弟子,更是時不時考察各弟子的學業、武功、人品,希望能為武當培養出一批中堅力量。
俞岱岩和瑤光卻是自那日得了張真人一封‘且下山曆練些時日’的信後,就一連數月不見影蹤,隻偶爾遞個平安的條子回來,七俠兄弟情深,加之兩人又是得知了那般隐秘事情,自然不由得更是擔心兩人情況。
也因此,殷梨亭一開始才對着也知情的莫聲谷問了那麼一句。
如今,兩人正有些糾結遲疑的時候,就聽山下弟子來報,“三師叔祖送信回山了。”
二人不由大喜,同時往紫霄殿趕去。
到了殿内,卻見人已盡數到齊,就連難得沒閉關的張真人,都坐在首座,微笑着聽宋遠橋讀信。
殷梨亭和莫聲谷沖衆人恭敬行禮後,便急忙也豎起耳朵,認真聽着俞岱岩信中内容,隻聽宋遠橋念道:
“師尊大人函丈,敬禀者:違侍經年,時切商山仰止之思,敬惟道履康強,凡百順适為慰。”
“……弟子于山下曆練數月,多有行事,今當一一細禀師尊大人親閱……”
“五月初四,弟子路遇元軍劫殺晉陝義軍十人小隊,殺之,并護送十人至安全所在……”
“六月十二日,追殺橫行六省采花賊高明青,一刀斬首,後……”
“七月二十三日,鞑子兵殺人劫掠,護一村百姓遷移……”
“八月十五日,刺殺貪官鄭州府尹布日古德,同一州百姓共慶中秋……弟子帶瑤光遙祝師尊身體康健,衆兄弟平安喜樂……”
“八月十六日,滅西北巨盜二十人,所得财寶盡數散給周邊百姓……”
“九月初五,巧遇一女子投缳自盡,将其救起,問清緣由,卻道父母兄弟均死于暴元之手,隻餘她一人孤苦伶仃,弟子送其千裡外,尋訪親友,安置妥當。”
“十月二十日,災民搶糧,元兵殘暴,不思赈災,肆意屠殺百姓,有明教中人領教衆救援民衆,弟子帶瑤光也上前相助……再思師父曾言‘這正邪兩字,原本難分,正派弟子若是心術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隻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弟子如今方才稍稍領悟。”
“十月三十日……”
“十一月十二日……”
“十二月三日,斷魂刀霍英文聯絡四方英雄,意在驅除鞑虜、還我河山,卻被内奸混入其中,盜走與會之人的名單,此事乃家國大義,弟子不可不管,故帶瑤光調查此事,待事情水落石出,再回山給師父問安……”
“……肅此,敬請均安,弟子俞岱岩謹禀。”
宋遠橋最是恂恂儒雅,讀信之時,聲調四平八穩,卻不妨聽的旁邊幾個師弟很是熱血沸騰。
信剛讀完,最是沖動的七俠莫聲谷便高叫了一聲:“好!”
張真人素來對這最小的徒弟多有縱容,也不在意他這般行事,很是高興的附和道:“岱岩做的确實是好。”
殷梨亭見莫聲谷一邊稱贊,一邊嘀咕‘早知當日晚些回山,陪三哥去行俠仗義,何其暢快’,一邊流露出滿臉懊悔的神色,不由得笑道:“當初殺了那大盜,可是七弟你一路鬧着要早些回山,如今又來懊惱?”
莫聲谷不由癟嘴郁悶道:“我那時被那個……弄的心都亂了,自然想早些回山。”
殷梨亭這才想起前事,一時也有些無言。
但武當其他人卻沒注意到二人不同之處,還在熱鬧的讨論着俞岱岩同瑤光一路行俠仗義之舉。
又有五俠張翠山神采飛揚的高誦唐時青蓮居士的《俠客行》,道:
“……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