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就要到了,本以為站個兩三個停靠站不是事兒的陳艾卅,此刻腿也漸漸麻了,他開始用雙腳蹬着地,已經接近了後半夜,窗外的黑天沒有一絲亮光,隻有火車車軌邊上矮矮暗暗的燈。靠在門闆上的陳艾卅明顯覺得溫度降了下來,冰涼的鐵闆貼在手背上,不一會兒就感到了冰手,可手上越是冷,心裡就越着急,後半夜了,童寬還沒有消息,他不斷刷新着聊天對話框,哪怕隻有一個關于童寬的也好,可事實就是無論他怎麼刷,童寬的聊天對話框即使置頂了,還是依舊沒有新的紅點出現。
手機突然電量低報警了一聲,陳艾卅看着電量從20跳到19的時候呼吸停滞住了,直到胸口感覺到一陣憋悶,他才想起來換氣,接近20的電量,就好像童寬搜救回來的希望一樣,陳艾卅此刻都有些不敢用手機,怕電量跑得太快,可又擔心收不到消息,人像是被左右拉扯着,感覺都要生生扯裂掉。
一番無用的痛苦後,陳艾卅向自己坦白道,他離開童寬的這大半年,自己也多次責怪過童寬,責怪他為什麼當時就坐沙發上一動不動,他可以不起身、可以不挽留自己,可為什麼連一句話都不跟自己說,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離開他們一起住了三年的小家。
這大半年來,陳艾卅也沒有回家,隻是在之前他們臨江的公寓的對面小區租了個一室的房子,搬進去的第一天,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擠、太擠了,沒有之前能撒開手腳的暢快,更缺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憋悶,不是孤獨、更不是寂寞,而是從心底裡升騰起來的懷疑,“這是哪裡”“為什麼是這裡”“我也沒有家了麼”,他憋悶到隻想在這間屋子裡睡覺,他更加努力地工作,有機會就出去出差,他想戒掉每次到小區門口回頭看的沖動,可每次不管是開車還是走路,駐足在小區門口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地擡頭看一眼,他幾乎瞬間就能捕捉到自己和童寬住的那間小屋。
說不後悔,那是假的。
可讓他真的再繼續面對一個看不見自己的童寬,他也實在不願。
他要錢,也要前途,可他也想要愛。
他想要童寬的愛,他要得也不多。
隻要童寬像過去一樣,裡裡外外地聽他叫一聲聲“卅哥”就好。
——
陳艾卅的面試出結果了,本來預估隻招1個的助理名額被擴容到了2個,HR直白地告訴陳艾卅,說區域總經理在終面的時候很看好自己,但一起進終面的女孩也十分優秀,于是臨時向人力資源部提出了加額的申請,最終兩個人都通過了。Offer是通過郵件發送到自己郵箱裡的,陳艾卅先是給導師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拿到心儀的Offer了,導師就嗆他說是不是變相催着他給自己改論文呢,陳艾卅笑得賊,說和導師心念合一,他導哼了一聲說了句知道了就挂了。陳艾卅讨喜,長得英俊潇灑,會說話,平日裡也不小氣,還風度翩翩,連帶着師母都挺喜歡他的。
他導對他說過最經典的一句話就是,“幸好你不風流,不然自己手下的學生參加明審的時候,都不知道要被關掉幾個”,弄得陳艾卅一頓笑,擺着手說不至于。
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了,走路的腳步都輕盈了起來,不知不覺又晃到了教育超市,透過梧桐樹的映在玻璃上的樣子看到了童寬,瘦瘦的,穿了件黃色的馬甲,看見陳艾卅走進去的時候,童寬就笑了起來,他能感覺到自己也在笑,旁邊的貨櫃都好像消失了,整個畫面就剩下了童寬,甚至空氣裡還有一些清新的泥土芬芳,那顆虎牙好像變軟了,透着一股茉莉的香氣,陳艾卅循着就慢慢走到了童寬面前,直到鞋頭碰到了收銀台的櫃子,陳艾卅好像才清醒過來。
“卅哥。”童寬叫了他一聲,清脆活潑的聲音,像是水晶輕輕碰了一下金屬。
陳艾卅的笑意收斂了些,還是微微笑着看他。
“有好消息嗎?”童寬倒是笑得更開了些,“說出來讓我也開心一下。”
“我面試過了。”陳艾卅輕輕說了一句。
“真好,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什麼時候結束?”陳艾卅看了一眼挂在超市裡的鐘,“等林琦過來?”
“今天林琦不來,”童寬撓了撓頭,“她說有個學長硬拉着他去吃飯。”
“梁臣嗎?”
“我不知道,林琦說是個書呆子。”
“那應該就是梁臣了,不說話的時候的确有點像書呆子。”
“要薄荷糖嗎,卅哥?”童寬笑着問他。
“隻有薄荷糖嗎?”陳艾卅的眼神和話都進了一步。
“那……卅哥你随便拿。”
“超市裡的都可以?”
童寬點了點頭,“都可以,超市外的也可以。”
陳艾卅想了想,看到有人進了超市,還是從收銀台前走到了落地玻璃前的高腳桌那靠着,沒有回答童寬的話,而是就這麼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站在收銀機後面,時不時瞟陳艾卅一眼,又給來買東西的學生刷卡掃碼,陳艾卅發現,即使别人的手機離掃碼的機器近了,童寬也不會直接握着别人的手往上提,而是淡淡地就說一句“手機擡起來些”,應該這會兒是下課時間,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收銀台前已經排了三四個人的隊伍,童寬卻不緊不慢地收銀,時不時提醒一兩句。
松松散散的碎發、帶着點兒活潑的黑眸、細巧的鼻子。
長得真好看啊,清爽又可愛的樣子。
相處起來又是個軟性子,骨子卻帶點兒犟。
那張薄薄的唇,不知道吻上去的感覺怎麼樣。
陳艾卅雖然在校期間不熱衷戀愛,卻很喜歡接吻的的感覺,每每看一些文藝片,那種淡淡的、循序漸進的吻,總能讓自己心癢。
手機響了,陳艾卅拿起來看了一眼,原來是童寬偷偷在給自己發消息。
“卅哥,你還沒拿。”
“拿什麼?”陳艾卅也不介意和他面對面偷着聊天,反而這讓他感覺更好。
“随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