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要擔心,我會藏好的。”童寬頭又低了下去。
陳艾卅沒說話,表情也沒什麼變化,還是直勾勾地盯着童寬看,童寬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甚至用無地自容來形容也不為過,整張臉漲得通紅,手指頭都快擰在一起了。
“那卅哥你把粥喝了,我,呃,我出去了。”
童寬轉過身,就要把筆記本放進書包裡,陳艾卅邁了兩步,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手心的觸感很涼,陳艾卅甚至摸出了童寬出了一些細密的汗,有些滑膩。
但握住了,陳艾卅卻也沒說什麼。
感到童寬有一點點掙脫的意思的時候,陳艾卅卻握得更緊了,他看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有些嵌入了童寬胳膊上的肉裡,也感受到了他胳膊下骨骼,直到童寬微微皺眉,應該是感到疼了,陳艾卅才松手。
直到童寬的手摸上了門把手要開門時,陳艾卅終于說了一句話。
“陪我把這碗粥喝了吧,”陳艾卅的聲音還是有些啞,他已經感知不到自己是不是餓了,但這碗粥他必須喝,“喝完了你再走。”
于是童寬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把書包放在桌子上,這次他沒有搬着椅子坐到陳艾卅身邊,隻是在自己的椅子上跨坐着,抱着椅背看着他,微微皺着眉,眼睛裡的光沒有了,像一隻丢了骨頭的小土狗,不敢貼過來,也不敢離太遠。
貼得太近怕招人煩,太遠有怕人真的不要他。
陳艾卅把塑料碗從熱水裡拿出來,就這麼直接放在桌子上,帶出了碗底的水,就這麼淌了出來,他沒有抽出紙巾去擦,隻是把臉盆往旁邊挪了挪,打開了塑料袋拿了塑料勺挖着吃,上層的沒有被熱水溫透,不那麼熱,越往下挖,越覺得粥暖。隻是放了青菜和肉糜的粥,炖得菜葉子都有些發黃了,但燒還沒退,陳艾卅吃不出味道來,隻覺得嘴裡苦澀。
他背對着童寬,心裡跟這碗粥一樣,明明知道不問出口就能裝傻,但那種情況,自己怎麼能當個瞎子?!
可現在好了,不用做瞎子了,變成了個啞巴。
陳艾卅從來沒覺得童寬到底有什麼弱勢,他所經曆的一切都讓他這個人無比堅韌、執着、強大,可他所承受的一切都讓他不得不擺出弱小的姿态,他不敢想象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在擁有他能力的同時能夠保持隐忍、保持謙卑。童寬太能忍了,他的喜歡陳艾卅早就感覺到,隻是每次品出些意思就強迫自己往另外的方面去想,他自己清楚在逃避什麼,這件事隻要不挑明,他就可以躲開世俗的很多質疑,他就可以不用分擔童寬身上的苦難,幫忙是一回事,分擔是另一回事。可這些日子以來,到底是心軟幫忙,還是真想分擔,陳艾卅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很快,粥見底了。
陳艾卅把塑料袋又紮好,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深深呼吸了一口。
誰都沒說話,沉默在屋子裡膨脹了足足五分鐘。
“卅哥,我把垃圾帶出去。”童寬起身走到陳艾卅的邊上,想要拿過塑料碗。
“童寬,”陳艾卅轉過頭看向他,眼眸裡一絲遮掩都沒有,“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
童寬看着他,表情上還是小心翼翼的。
陳艾卅繼續說着,“我發着燒可能腦子也糊塗,有些不該問的話就這麼問出來了,你别介意。”
聽了這話,童寬木木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出話的聲音很輕,“不介意的。”
“昨天晚上是我沖動了,”陳艾卅笑得不太自然,“可能工作有着落了太高興了,有點兒找不着北。”
童寬微微張開了唇,好像想說些什麼,話又被陳艾卅截斷了。
“你如果覺得不舒服的話,就當我沒問過,”陳艾卅的頭轉了回去,對着書架問了一句,“行嗎?”
又是一陣沉默。
“卅哥,我……”這句話仿佛又千斤重,似乎在胸口盤旋了數十次才繼續,“是我莽撞了,我會處理好的。”
“處理什麼?”
“什麼都……”童寬喘了一口氣,“會處理好的。”
陳艾卅沒由來的有一股煩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燒上來了,他覺得自己這會兒哪哪都不舒服,手心燙得幾乎要受不了,他把手心直接放到了桌上還洇着水的地方,企圖用涼水來給自己降溫。
“什麼時候回來?”
“嗯?”童寬不解。
“你不是要出去麼,”陳艾卅問,“什麼時候回來?”
“……都可以。”
“童寬!”陳艾卅直接火都上來了,高聲喊了一句。
童寬看過來的眼神又帶了些請求,又來了,這個眼神,陳艾卅心裡想,就他媽對這個眼神窩火,别問、别提、别說了,他會處理好的,傷在那裡就會自己愈合的,别人強加他的都無所謂,自己的情緒都沒關系,反正他是打不死的小強,他怎麼都會好的,所以别管他、别理他、别在意他。
“你對着我,是不是什麼都可以,我說什麼,我做什麼你都接受?”陳艾卅手揉着額頭,真的又感覺燒起來了,暈得厲害,可話裡一點也沒相讓的意思,看着童寬的眼神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