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怎麼想的？”美利堅眨巴着眼睛，湊近他低聲問，“你還相信他嗎？”

溫熱的氣流拂過耳畔，日本應該慶幸他長長的黑發遮住了自己泛紅的耳尖。

日本笑了笑，“美利堅，我不能馬上回答這個問題，我想時間會證明一切。”

“那你不是相當于給他機會了嘛？”美利堅有些不滿的數着，“他囚禁了你那麼多年，還派人追殺你，之前也肯定和你明争暗鬥了好久，他早就違背自己定下的諾言了，現在重新宣誓還可信嗎？”

日本錯愕了片刻，随即啞然失笑，他眉目間盛滿了近似于溫柔的感情，“謝謝你為我着想，美利堅，西方那些國家沒告訴你嗎，他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

“嗯？他們以前和首都的矛盾也有這麼嚴重？”

“大概沒有，但他們一定也曾經有過矛盾，可是他們的首都現在也對他們很忠心不是嗎？”西方的國家也是有封建王朝的，雖然美利堅沒有。他的首都一經誕生就無條件愛他，可世上大部分國家都需要一個痛苦的磨合期。

所以他們互相妥協，也隻能互相妥協，他們選擇給自己的未來一個機會。他們能成功，那他和東京怎麼會不行呢？

看着美利堅似懂非懂的模樣，日本頓了一下，“美利堅，我沒有詛咒你的意思，但你和你的首都終歸會有意見不一的時候的，可你們也不會因此決裂的不是嗎？我們總要給未來一個機會。”

這之後過了半天，東京還是不敢對上美利堅的眼眸，甚至于總是下意識捂住鼻子，讓日本哭笑不得，隻能抽空問了他一句，“你這些年到底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沒有，我沒事，爹你不用擔心。”東京甕聲甕氣的說着，那是絕口不提自己之前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生活。

把那條白蛇放生後，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平常的生活之中，什麼都沒有改變。美利堅依舊我行我素，讓東京整天憂心忡忡，但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美利堅使喚東京使喚的越發順口，對他的防備也日漸減少，後來美利堅就能看也不看就把東京送來的東西往嘴裡塞而不擔心他下藥了。

不過唯一的壞處就是，東京感覺自己的工作量成倍成倍的增加。

另外，東京多次勸誡日本不要過于縱容這個任性的小客人，無果。

東京也很無奈，他終于能體驗曆史上反複上谏的官吏的心情了。日本分明比曆代天皇要開明的多，在這一點上卻格外冥頑不靈。

直到美利堅收到一封來自歐洲的信，他提出要離開日本，東京差點喜極而泣，勉強抑制住了。

臨别前美利堅對日本提出了個要求，“你給我化個妝吧，你會的吧？”

“化妝？”日本凝視着美利堅這張毫無瑕疵，說是絕世傾城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容顔，陷入了困惑之中，“化什麼呢？”

“唔，普通人的長相就可以啦。”美利堅一臉期待的看着日本。

要求太高了，難度太大了，東京在心裡想，除非上帝重新捏一下，否則他這張臉要怎麼變得普通？

“因為最近看了《巴黎聖母院》嗎……”日本思索片刻，你别說他還真有些擔心，美利堅肯定是想和歐洲的國家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萬一，他是怕萬一，萬一有國家對他的态度落差很大呢？依美利堅的性子，怕是會覺得失落。

容貌重要嗎？看《巴黎聖母院》就知道了。

日本是不太在意，但他不知道歐洲持的是什麼态度。

日本舉着柔軟的化妝刷盯着美利堅的臉看了起碼有十分鐘，一旁幫忙遞工具的東京也同樣。

美利堅咬着吸管将手上的那杯橙汁喝完，然後松開吸管，歪了歪腦袋，“那個……？”

日本和東京同時回過神來，日本還好，東京顯得有點尴尬。剛才看呆了，有點丢人，日本不覺得，他都習以為常了。

“再來一杯。”美利堅倒是不介意他們盯着自己的臉看，畢竟他們要幫他化妝，可能多看一段時間更好下手吧。

“還要橙汁嗎？”東京接過杯子，“今天剛榨了草莓汁。”

“那草莓汁吧。”美利堅從善如流。

日本在手背上試了試脂粉，還是顯得猶猶豫豫。

柔軟的白色刷子即将碰到美利堅的臉頰時，日本再一次敗下陣來，他下不了手。這種化學制品塗抹到美利堅臉上，日本總覺得那是一種對藝術品的玷污。而他竟然要下手玷污一件堪稱完美的藝術品，這讓他都快懷疑人生了。

日本反複了好幾次都沒忍心在美利堅臉上亂畫，東京端着一杯草莓汁和一杯日式清茶出來時看見的就是日本的手反複擡起又落下的場景，日本臉上的糾結顯而易見。

東京都有點看不下去了，“爹，要不算了吧？”要他下手他肯定也做不到。

這相當于讓日本親手往一幅畫技幾乎登峰造極的水墨畫上潑黑色的墨水，但凡有點藝術細胞或愛美之心，就難以下手。

“……等一下。”日本深吸一口氣，他放下化妝刷，将那些繁多的脂粉一推。走到櫥櫃拿了什麼東西走到角落裡搗鼓着，他語氣溫和，“美利堅，你把那杯草莓汁喝完就好了。”

美利堅乖乖點了頭，然後開始扯着東京問七問八。

“……America，我真的沒有那個本事知道黑洞是怎麼來的。”東京一臉為難，他發現自己有點習慣美利堅跨越極大的話題了。

“那門口的櫻花是怎麼種出來的？”

“呃……大概，和你種玫瑰差不多，它自己會長的。”

“是麼？我在家裡要是種不出來就怪你。”

“……？啊？！”

“好了，美利堅，你戴上試試。”日本左手拖着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右手還提着一隻筆尖極細的畫筆，暫且忽視了一臉“又怪我？”的東京。

“诶？你做的？這麼快？”美利堅感覺很新奇，“這就是東方的人皮面具嗎？”

“嗯……隻是一些不足為奇的小技巧。”是當年從華那裡學到的來着，沒有其他因素幹擾，日本做個人皮面具出來可要快的多了。這既能達成美利堅的目的，又不用在他臉上亂動。

“你和普魯士一樣什麼都會诶。”美利堅無意間提到。

“唔，我應該還遠遠不及那個以嚴謹著稱的國家吧。”日本無奈道，不過他也挺佩服普魯士身上的鐵血精神的，普魯士身上有很多他可以學習的地方。

日本将面具輕輕覆蓋到美利堅臉上，美利堅隻感覺臉上有點涼，除此以外沒什麼特别的不适感。

“隻能用一個月，取下來的話從耳後就可以揭下來。”日本執起美利堅的手放到少年圓潤的耳垂前，讓他感覺到那個小缺口。

“好神奇。”美利堅反複摸了摸那個小缺口，看上去很興奮。

“…美利堅，你想讓人認不出你的話，你這雙眼睛……”東京被他那雙似乎在發着光的藍色眼眸吸引，不由得開口，這也太有辨識度了。

“嗯？應該不要緊吧？”美利堅舉着鏡子仔細端詳着鏡子裡的這張臉，非常滿意，真的和他原本的容顔沒有一點相似處。至于那雙眼睛……“西方國家的藍色眼睛很常見吧？”

像你這樣的不常見，日本和東京同時心想。

那是一副普通的西方少年面孔，有少年獨有的朝氣和活力，屬于那種平常不會注意，但細看之下又特别讨人喜歡的容貌，臉頰處星星點點的雀斑甚至給這張臉平添了幾分靈動。

日本幾次欲言又止，但到底忍住了。

直到美利堅離開後，東京才迫不及待的發問，“爹你不是想這麼畫的吧？”他覺得不太對，這副面具對比美利堅之前的容貌的确顯得平凡，可也算是眉清目秀，和美利堅要求的普通其實有點差距。

普通最好是那種掉人堆裡就找不到的，看了四五遍也毫無印象的臉，這樣符合他們之前執行暗殺……呃，他的意思是，比較不忍人注意嘛。

日本沉默了片刻，“……當然不是。”

他是盡可能往扁平化處理的，甚至還刻意營造了死氣沉沉的下垂弧度，就是為了壓住美利堅那鋒利的容貌，然而……沒有起效，美利堅硬生生給蓋過去了，日本的設計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刻意營造的缺點都變成優勢，日本不由得對自己的技術産生了懷疑，他沉默的走到角落。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美人在骨不在皮。”東京啧啧稱奇，然後發現日本已經走到角落時大驚失色，“爹你别自閉啊！不是你的錯啊！說到底他的要求難度也太高了吧！爹——”

看見華時美利堅原本還想逗他一下，誰知華看見他時目光一滞，嘴邊的笑意更甚，他原本就混迹在市井裡和三教九流閑談，此時歉意的對面前的老伯告别，還順手買了一根老伯賣的糖葫蘆。

嗯？他認出我了？美利堅在原地皺眉，不能吧？日本的技術這麼好，連他都認不出自己原本的模樣……

“美利堅？”華溫潤的聲音打碎了美利堅的幻想，看着遞到自己眼前鮮紅而誘人的糖葫蘆，美利堅撇了撇嘴，“怎麼認出來的？”

“……”華隻是笑了笑，不回答他。

美利堅搶過他的手裡的糖葫蘆，似乎是有點不滿意，但實際上他挺開心有人能認出他來的。

“……唔，你又想去和誰惡作劇？”華無奈地端詳着他的這張臉，贊歎道:“日本這張人皮面具做得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