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倒問我：“感知器？你怎麼知道的？”

我沒理他，直接向威震天告退。他低頭打量了我一下，視線在我原本天線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那裡裸露出了小片的線路，還時不時地閃着火花。

“發生什麼了？”

“……一點小意外。”

回到辦公室，接着坐在椅子上，然後開始工作。我大多數在報應号上的時間都是這麼度過的。習慣成自然，通常來說坐下之後我很快就能進入狀态。通常來說。這會兒顯然算不上通常。

坐下之後我的芯緒一直沒能平靜下來。我把臉埋在雙手裡，整個人一動不動。就那麼枯坐了許久。

……感知器啊。明明一切都結束了……明明一切都結束了。怎麼偏偏感知器又來了？怎麼偏偏是感知器？

我對接下來的什麼都提不起勁。很快給聲波發了消息過去，說晚上的訓練先算了。他沒回複。我沒在意，他向來不回複的。我就當他知道了。

雖然最近的主要任務是破解鐵堡數據庫的内容，但聲波别的工作内容也不少。何必在我身上花費那麼多時間？有點空閑不容易，沒事還是充充電的好。

當然，我也沒好到哪去。雖然晚上的訓練沒了，但光是白天的工作就已經夠我發愁的了。時至今日，霸天虎依舊沒有導向明确的軍事戰略，也缺乏完善合理的指揮體系。報應号上充斥着混亂和低效。這場戰争就像個笑話。

但威震天依舊是霸天虎的領袖，地位不可撼動。那意味着這艘飛船上的所有人都要配合他把這個笑話繼續下去。意味着我還是得強打精神把工作完成。

這份沒意義沒價值沒盡頭的工作讓我很厭煩。飛船的一切用度都壓在我肩上：武器、彈藥、能源、設備，還有士兵跟那一大窩機械昆蟲的各式需求……

能源其實是最好解決的，超能量體提煉車間一直不停地連軸轉，長期超負荷運轉帶來的設備損耗要有一段時間才會出現明顯的問題，起碼現在它保障了飛船上所有人員的能量需求。

武器……也還好。士兵使用的是制式武器，彈藥也可以通過自身能源補充，給他們多批些能量液就好。但别的都相當麻煩。比如醫療資源的緊缺——不是能量液，而是維修治療需要的零件，還有焊接修補需要的合金。

它們的庫存已經告急了，這些東西我固然可以重新制造，但憑我一己之力完全是杯水車薪。為了提高效率，我甚至費盡芯思教會了一隊工程兵先進行簡單的零件粗加工——所需工藝被我一再删減——然後由我進行最後的組裝制造。

确實提高了些産量，但依舊跟不上需求。而且工程兵就那麼多，每一個都有用處，實在容不得我揮霍。想要徹底解決材料的短缺，真正可行的辦法隻能是再開一個車間。

但那又會帶來新的問題，比如加工設備。超能量體提煉車間的産線已經是我在後勤倉庫裡搜刮過一番又加以改裝拼湊的結果了，再開一個車間我得從頭開始設計制造。相關工作量會呈幾何倍數上漲。

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我加班加點辛苦些罷了，到底還是做得到的。反正我也不是沒辛苦過。真正麻煩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原材料。制造加工設備的原材料，還有批量生産投入所需的原材料。設備制造需要各種零件，零件需要各種合金，合金需要各種金屬，最基礎的鋼材還可以通過人類社會獲取，但别的什麼都缺。

而且現在還不知道人類産出的鋼材符不符合賽博坦通用金屬鍛造工藝規範标準，不符合的話得從鍛鐵煉鋼開始着手。那隻會更麻煩。冶煉工程身為重工業，想要真正開展起來遠比區區零件制造加工困難得多。它對基礎設施設備的要求根本不是後者能比的。

真到了那個地步的話把整艘報應号砸進去也不過是個添頭……缺缺缺，什麼都缺！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把賽博坦毀了！好日子過夠了是嗎？

……真糟芯。

之前我起碼還能安慰一下自己汽車人的情況隻會更差。人類固然會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但想也知道這些幫助極為有限。更不用說人類的技術水平有多麼的……寒碜。然而他們現在有了感知器。他們有了位真正的科研人員。一位科研人員中的科研人員。

科研人員……科研人員在戰場上是沒有用的，這樣的人在戰争時期唯一能發揮作用的地方就是大後方。就像現在的我。

但也不像。因為我知道，非常清楚地知道，感知器絕不會像我這樣焦頭爛額。他和我不一樣。我隻是在一路硬撐着勉強自己前進，而感知器……感知器有着與生俱來的天賦和才能，他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水到渠成。

既然已經到達了地球，那麼即便憑借着汽車人基地現在堪稱一無所有的現狀，他肯定也能為汽車人的生存現狀帶來巨大改善。感知器就是這樣的存在。或許缺乏武力，但成果産出遠遠不是其他單位能比的。

至于我在霸天虎這邊……我在這邊……我在這邊起碼還有震蕩波留下來的老本可吃。

但是先來清點一下霸天虎現存的技術設備：分子隐形防禦罩、能量注入電容器、量子低溫電感器、量子金屬測量儀……霸天虎的飛船上有的全是這些東西，全都是相當了不起的高精尖的設備。想來也隻有它們能入得了震蕩波的眼。

這些東西于我目前而言沒什麼用。無意否認它們的價值。正相反，在我看來它們所承載的技術相當了不起，堪稱無價。它們不僅确立了霸天虎對汽車人在技術領域上的長期優勢，也是我研究學習的絕好範本。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相當寶貴，也的确使我從中受益匪淺。

但它們于我目前而言确實沒什麼用。準确來說，是對改善現狀沒什麼用。現在緊缺的是基礎資源。高層們還好說，士兵們的處境則相當堪憂。武器得不到升級還在其次，機體缺乏日常保養維護也不那麼要緊，真正要命的是他們受傷後得不到治療。

如果是輕傷，如果趕上擊倒芯情好，或許還有得到救治的機會。一旦受了重傷，就隻能直接等死。運氣差的，很快變成了遺體。運氣好的，可以用那些遺體上拆下來的零件。還得排隊。

自從我擔任霸天虎後勤主管以來，我已經用盡了所有資源、方法和手段來改善士兵們的生存狀況。可他們的折損率還是高得吓人……呵呵，折損率……折損率不該是用來衡量生命的指标。

……我感受到深重的無力和疲倦……唉，生來比别人差就會這樣。無論多努力、多想成功，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想要做的事永遠都做不到，想要達成的目标永遠都實現不了。我隻能看着士兵們接連死去。

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