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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十五回 栊翠庵煙香擎缁女 蘅蕪苑紅蘇主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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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車上隻命作速趕回。一路早早各個因放了賞,隻恩威兩下裡囑了随去的幾個人一席話,竟大有鳳姐當日進出賈琏花枝巷别院,偷賺尤二姐進了大觀園一般頤斷福威風格。幾個人得了賞又懼平兒上頭壓着,皆道絕不向人提起今日所見所為。等進了園裡,天已近酉。進屋換了衣裳,一壁使皆下去了。平兒問了使往李奶奶家中回來的人幾句話,顧不得吃茶,又交代了底下回屋的話,便向王夫人這裡。

見了王夫人,便依着打發看過的人所說,道是“尚未移床”。王夫人隻叫回屋歇着去,平兒辭了下來。進房向椅子上坐了,棉兒早打茶伺候,又端來糕點使吃,又向門口傳了飯。平兒吃杯茶咽了半個點心,使預備了底下好洗澡,才又拿起杯吃茶,就聽門口報了:“寶二奶奶和親家奶奶來了。”平兒一聽便知來意。道了:“快請!”正往門口相迎,隻見林黛玉史湘雲已攜手的進來。

平兒門内見過了,道:“二位奶奶請坐。”又命丫頭上茶。說話拿眼隻一瞬林黛玉神色,心下便歎林黛玉雙目半嗔含愠,似喜似威,内中機鋒尤比鳳姐看人時還隻入骨三分,一抹不易察别的淩厲眼色隻在一閃即逝間,心知縱有機密,便可瞞得天下人,獨瞞不過他去!平兒接了茶親遞了,另屋裡人皆外頭伺候,豐兒帶了丫頭出去,史林便也使跟來的貞兒勝兒等也一起的外頭候着。

二人互看了一眼,面上堆了笑才要說話,卻見平兒已扶着椅子跪倒,便将巧姐依鳳姐命與劉姥姥外孫闆兒結親,不得已今日隻使生米作了熟飯,他親自趕往見證的話盡說出使史林二人聽了。他二人聞言大驚,隻問:”卻是怎樣的緣故?”平兒眼裡含淚,搖頭道:“這樣變故,我也實不知。遭了那樣癞饞蛆心地境粗物,隻訛說姐兒賴着他家已多些天了。今日一早來園子裡要見了我,便隻是那姥姥的女婿,白落的隻光手空口的來賴纏下聘下話的。姐兒當日出閣隻由蘅蕪苑裝新的走了,再隻上頭若隻知道了這樣醜變,還不定會怎樣。我也隻好自專拿了醜主意,便将姐兒隻給了那一家便是了,那裡屯裡人也是見姐兒早住了那家裡的。這已是沒法兒的事了。”說隻扪心嗑目長歎,眼中流淚。黛玉起身拉平兒使坐着說話,平兒使帕子拭淚,道:“奶奶想知道其中究竟,也便宜,底下打發人再往劉姥姥家去,隻叫姐兒來園裡,奶奶們等見了,再好問着本人,便可知了姐兒自南邊私自轉回屯裡的話了。到了那時,隻管問他個明白,也可減去些我的錯處。”黛玉湘雲點頭,黛玉道:“即已定了姐兒大事,也隻好如此了罷了。你是與不是,尚自不能定。且你自來行事做派隻是面面俱到的,豈有疑心你的?不必多心,多歇歇兒。明日還有四丫頭的事兒呢。你也自珍重,若累着了,日後的福可叫哪個享去?。”湘雲看了黛玉一笑,道:“看你,又隻繞回人家各人頭上了。嗳,竟不知出了這等怪事,也算新聞。也便這樣了,該去了。”湘雲說着起身,拉了黛玉便出。平兒送至門外,黛玉回頭囑他止送,平兒看着他二人出了院門,屋裡丫頭伺候平兒櫛浴了洗漱一番,拿來飯菜,平兒才吃了飯。

史林這頭結伴走至橋亭口,彼此的辭了各自往回。林黛玉進了潇湘館,院裡兩個采筍填泥的婆子見回來,忙了問安,黛玉道了“自忙着罷”,看也不看便進屋中。因刻前湘雲見了同往蘅蕪苑,故未使柳五兒跟去。

隻說柳五兒隻灰了攀高結貴的心,柳家的架不住兄嫂常勸說,那錢魁也隻等着,柳家見年紀漸大了,隻使柳五兒嫁了錢魁,見女兒哭哭啼啼出了嫁,錢家原家道殷實,柳家的孤寡,隻欲賴了五兒生計,柳五兒反勸他媽不要謀算隔面的錢财,瞧人臉色,倒丢了手裡的饽饽。雖賈府敗落,卻難舍舊日裡恩義,又有芳官難中許身相随,遂也不願落人閑話自家薄情寡義,是以始終跟着。如今隻在黛玉屋裡當差。早也生了一女,今年也有七八歲大小,便求了黛玉,帶女孩兒進來,常與這裡幾個哥兒姐兒相伴習讀,因年紀最小,也無人欺負了他。這些人裡頭芷菁潤最年長,十五歲,子初跟潤格本孿生,桂哥兒賈棠及賈蓉之女賈梅兒,皆十三歲上下,三姐兒也十一歲了。

傍晚天長,見史林二人去了蘅蕪苑,黛玉隻囑他照看染病的紫娟,五兒答應着,見紫娟吃了藥困睡。哥兒姐兒幾個才又下了學,奶娘跟着隻在園中頑。五兒正無聊,同小丫頭收拾齊整屋子,自往檐下向籠中雀兒喂食添了水,一時倚院門看婆子在竹間除草,便有芳官的丫頭雙喜走過的看見,因打了招呼,柳五兒便問他何事出來。

小雙喜走過來笑道:“主子命我将爺抄寫的金剛經才給老太太送了去,隻叫打問老太太,明兒出城接了四姑娘回來,我們寥鳳軒的人可也同着伺候去不去了。”柳五兒便問:“老太太叫也去了罷?”小雙喜拍了手笑道:“老太太說了,自然是人越多才好。我立刻回去要回了這話,也叫聽了歡喜歡喜,還要翻包袱的預備明兒的穿戴。”柳五兒因恿唆道:“可巧有了點子空閑,不若多散會子,何必又忙着交了差。”說隻拉他沿着甬路走動,隻放眼滿目花紅柳綠,小雙喜一時追逐彩蝶,一時掐花頑,見五兒隻叫他走路,笑問:“姐姐也不愛花,也不捉了雀頑,又往哪裡隻管混走呢?“柳五兒支吾道:“園子裡人背地裡說了,琏二爺家裡的那位姨奶奶,如今瞧着要成了奶奶了呢,也不知哪裡來的福氣,嗳!”小雙喜道:“你又提起這個?與咱們何幹?那姨奶奶又生了小爺,又伏侍爺多少年過來的,成了奶奶,也是有成算的事。隻眼紅别人造化,也是白發悶。姐姐這不是到了達摩院這裡麼?姐姐這是違了令了?”五兒拉他道:“什麼令不令的,還有寶二爺要緊?指不定咱們能見着寶二爺呢。”小雙喜半信半疑,便跟着五兒踏階往上。

原來柳五兒早聽了住進達摩院裡的那位道爺面貌象寶玉,隻欲親看了,再計較了去。不料到了隻見山門由内關閉,因大膽使手扣門。門内人聲便問何事來,柳五兒隻謅道:“奶奶叫來問問,看裡頭或短了哪樣,隻說了,便好叫人送來給道長們使。”卻半日門裡無響動,剛洩氣的要擡腳的離了回去,又聽裡頭回道:“若短了何物,道家自會見了恩主謝領,不敢勞動姐姐。尊師有令,不讓開門見客,道謝過奶奶費心惦着。竟請姐姐自回罷。”說完又唱了“無量天尊”。二人門外聽了,嘴裡咕哝了隻得往回。

至沁芳橋二人别過,柳五兒遠看史林二人出了蘅蕪苑,忙又繞路隻由後門的進來。

進屋見雙兒一旁侍立,黛玉那裡坐着,吃了茶側目的看見,道:“又往哪裡頑去了,屋裡有病人倒也能撇下。”說着,見紫娟披衣走出來,黛玉問他可好些了,使紫娟跟前坐着,紫娟忍不住幾聲咳嗽,黛玉便另五兒沖了甜露使紫娟吃。門口早請傳飯,黛玉便叫喚回哥兒,隻使傳飯來。

一時屋裡人擺了飯菜,就見桂哥兒進來,一見隻撲入黛玉懷裡,仰面的問道:“娘親又哄我了,才學裡回來,隻不見了。還說特等得我下學來呢。”黛玉攬他溺笑道:“左不過園子裡,能去了哪裡。才半日工夫,就急得這樣,也不知夜裡跟奶娘一處可安穩呢麼。”桂哥兒笑看着道:“睡着了便可忘了,又不在學堂上,回了屋裡自然想跟娘親一處說話的。”黛玉隻看哥兒脖子上挂着那枚通靈寶玉,因使手取下道:“太爺過年給了你戴着他,不過應節的意思,平日隻管還挂着項上,若奶媽一個不留心,竟叫鬧得丢落了去,等到了大節下的,你又戴什麼?”又看貞兒等道:“等他再大些,由着天天兒戴了頑去,原不是何等值錢的物什,不過是個念想,隻由不得叫他遺失了去。”

桂哥兒十分不舍,卻也不敢說,隻眼巴巴看着雪雁接了寶玉,拿進裡頭便隻收着去了。五兒等請了吃飯,隻伺候娘倆吃了。桂哥兒淨手罷遞去手巾,便跑進紫娟睡房,福姐便來使奶娘和屋裡人先吃飯,由他暫哄着。奶娘依命先下去。

一時皆吃完飯,屋中早也掌燈,雪雁早帶人往書案上擺好文具筆墨,黛玉此時換了屋下褲襖,書案前坐着,隻依程常規的教習桂哥兒寫字半個時辰。一時見哥兒張口打了欠,隻另住了,貞兒等伺候娘倆洗手,黛玉使拿了點心來,親喂了桂哥兒吃了,才叫奶娘帶去回了他房中。黛玉更衣罷進衾,五兒伺候掖了帳幔,黛玉枕上随口問起他女孩,五兒笑回了道:“昨兒才叫接了家去了,想這幾日便原回來,回去又淘氣,倒還耽擱了念書。”

說着忽想起達摩院,便隔着床帳侍立回道:“我今兒趁空去了達摩院了。”黛玉枕上側轉因問了道家安居的話。五兒道:“又有何不好呢,老太太的恩典,拿得比家裡的爺還受用呢。”又探問的道:“奶奶是不理論下面人的閑話的,園子裡不是說的,那個道爺隻和寶二爺十分面象呢。”林黛玉正合眼,忽聽此徒隻睜目,早一手扯開羅帳看着斥道:“你竟隻當面還恬着問了這話不成?”五兒自歎了,看着腳尖的道:“連個山門還不讓進了呢。我倒是想瞧見了,好打問幾句,哪知世外人隻心性倨傲……”說時才看時,卻見黛玉雙頰绯紅,滿面怒色!隻驚唬得掩口的住了。

黛玉一手指着,手抖聲噎隻咬牙的道:“你可仔細!别整日作死隻添惱!才這話若出傳了出去,叫人還隻當原是我指使了你去了的!好!好!好的很!這才是我調理出來的人呢,隻惹了天大的笑話給人瞧着去了!”五兒至此方怆然猛省,霎時徹悟此中利害,慌忙跪倒隻磕頭不跌,口裡隻道:“奶奶仔細惱了殇着自己。再不敢提了,奶奶隻消消氣要緊!”不覺漲紅了臉,隻急得眼裡熱淚也下來了。

黛玉見他原隻無心之失,見雙兒拿茶上來,隻使自歇着去,便複枕上安睡下。五兒忙小心複掖好了羅帳,隻悄聲使幾個人回睡了。自拿洋剪子剪了燭花,又向桌上鼒爐内添了安息香,方往窗下炕席上倒着也暫歇下了。

黛玉卻衾内輾轉,他何嘗未聽到園内人口傳言?倒盼達摩院中果然便是了寶玉,隻思即便是他,寶玉隻一日不挑明了,他亦決不染了此話,方是知己一場份該的道理。柳五兒伶俐,一場決防臉面名聲的吐膽警告,料也不敢妄生事端。思想一回方寂然求寐。

翌日早飯畢,衆眷約同漸次的在稻香村聚齊了。門口伏侍王夫人上了車,衆丫鬟伺候諸眷乘車,遂出城往牟尼院。周瑞家和丫頭媳婦後頭大車上坐着,幾個小厮依命打馬來回驅喝路人,左右傳話或慢或歇。賈琏命興兒跟來隻帶人随侍,賈環和興兒等騎馬頭前開路。不消一柱香的工夫,已到了牟尼院山門前。原來此牟尼院為前朝所創寺庵,内裡佛道俱備,皆為女尼女道住内守戒修身者,香火卻最盛。曾隻以藏有貝葉道文寶經著世。

王夫人兩廂親眷攙着,拾級進了。院中主持老尼法号隐悟領了衆尼早山門前稽首恭迎。衆眷見院内局設隻越發軒廊優雅竹柏蔥嵘。主持另小尼帶路,直至正殿前階下複請了。王夫人進檻,但見煙香缭繞,主案上尊菩薩寶相纖毫不紊,彩色奪人。一旁小尼早遞上燃香,王夫人最是虔誠,打頭向跪蒲上跪了,合掌黙祝,隻連拜了三拜方起身炷了香。主持等跟着揖了,便請王夫人帶着諸人向廂房暫歇。王夫人隻福禮辭了法案,便轉身應了請帶諸眷離了這裡。周瑞家的見皆去了,遂命小厮上來,使将拿來的香銀呈給了,兩個小尼接過銀子,隻口裡唱禱了“阿彌陀佛”,便向案角功德箱内傾入。一旁站立的賬房監課的老尼便上前問了,早打開功德賬簿記錄下。

王夫人領諸人進來,主持請坐了。小尼早端茶托近前。主持因請問這裡茶點用罷,再請了随意觀覽,王夫人婉拒了,隻叫不必素齋伺候,這裡坐着歇會子便要回去。主持稽首禱了,問起所許善願。王夫人笑道:“果是善願。因多年前舉家離京,慌亂中隻遺失了孤女,如今重返舊宅門,四處尋訪,隻打聽早在此落發出家,若底下見了,便一并還了願也隻在今日了。”主持問了姓名年齡及生辰八字,王夫人隻另尤氏告訴了。主持忖了道:“因貧尼上年才來這裡任司,太太所說已過久遠,須得叫人查查案籍名冊,看能否助太太奶奶們完了願。”正說話,門口便有小尼來請主持,隐悟命幾個小尼這裡小心伺候,遂稽首告了退出去了。

尤氏坐着道:“狠心的丫頭,見老太太來了,還躲了不成?也不來拜見。”王夫人道:“橫豎他隻在院内,我索性齋膳也叫免了,料他能耐了多些時候。”衆人隻枯坐,茶已三獻,忽聽外面衣履紛沓,屋裡小尼向門外問起,隻聽悄聲說話。周瑞家的見小尼回來便問他有了何事,小尼笑回:“并無事,是慧心師傅回來了。”黛玉便叫他,問道:“你們慧心師傅多早晚離了寺院的?才回來?”小尼稽首雙手合十低頭回道:“三年前往遠處參經,不想今兒就回了。”,小尼話剛落,隻見主持隐悟領進來個尼帽包頭的尼姑,隐悟站着向王夫人回道:“這是慧心,本院功課班主持。才剛自金陵一帶還歸。因聽太太奶奶們今日功德無量,顧不得歇腳卸了一路風塵,故特經過這裡,便要進來謹謝了拜見拜見。”

那慧心隻低着頭,稽首道:“阿彌陀佛!庵院今日紫氣盈門,幸得貴施主添香一束,可見我佛慈悲,感化太太奶奶隻親身禮拜,祈菩薩保佑太太奶奶諸事稱心,萬福萬壽!”說完,隻一擡頭便刹時與衆人皆愣住。主持因早退步出檻隻去了。

原來惜春本自隐了身份姓名的,又與賈宗多年未通音訊,哪裡料到此刻擠擠一屋子隻绫羅鮮袂,香豔凝脂的富家内眷竟是自家人,待要狠心離去,又一時不能決絕的。隻扭臉背身淚便下來了。因不過早年恍惚聽隻流離京野,豈料又這般重逢?

王夫人眼看向窗外,并不啟齒,衆人也不敢說。半日隻見惜春恹恹跪了,稱了“太太”,問了安。因知隻叫免了齋飯的,這會子時已過午,不覺流淚道:“老太太想吃不慣這裡的齋飯,隻好親送了老太太回去。也不知太太今日所願可也完結。”衆人聽隻暗喜。王夫人走近拉惜春使起了,遂拉手看着便走出。至院中,王夫人隻向隐悟辭了,隐悟聽要去,便帶衆尼相送,王夫人并不說及惜春和還願的話。衆人擁着王夫人出了山門外,惜春隻得和王夫人同車的坐着,隻車上向伺候的小尼囑了,便撂下窗簾,小尼車旁聽了隻跑進向主持報了惜春所說,又忙着拾掇各人包袱,隻等惜春底下使人來接他去一處。門外後頭諸眷丫頭伺候各個也上車,賈環興兒早使跟來的人依序隻前後的護着,照着來路便往回。

史湘雲平兒因未同着去,王夫人隻使他二人看着修飾布置栊翠庵。王夫人這裡才要離了,興兒等外頭伺候早命人回園子裡報了。平兒便命昭兒帶人接應着,再打發跟去的人來回報了衆眷行至路段。一時聽已進城,便命栊翠庵伺候的丫頭婆子始燒水,叫往香案龛前香鼎内添加了檀麝百合香。史湘雲聞訊也帶着園中幾個男女學生上來,隻栊翠庵等候。

半炷香工夫,方聽平兒門口接了王夫人等向這裡來了。史湘雲帶着芷菁桂兒子初潤格賈棠賈梅兒三姐兒,出山門下階相迎,早教了衆姊弟兄妹幾句。隻見彥氏胡氏左右攙扶着王夫人,一旁惜春一身缁衣低頭跟着上來,李纨黛玉尤氏等後頭走着。衆侍女丫頭隻依命駐足原處等着。那惜春忽聽幾個學生在稱叫了自己,拿眼看時,便注目在桂兒臉上,隻忽略了别個,惜春猛見了桂兒面目隻覺似曾相識,等走近,卻歎了,因念了“阿彌陀佛”,便繞開去。王夫人覽了孫子進堂下,衆人伏侍坐了,玉钏早挪了跪蒲,惜春跪了請安。王夫人早止了,上前挽起摟着便以帕拭淚。尤氏忍了勸住,王夫人使皆坐了。

平兒接了茶托拿茶上來,衆人拿杯吃茶。王夫人笑向惜春道:“早日裡你鬧着出家,因有老太太,我也不能多勸了你,然終究是一家子骨肉,現如今你哥哥也沒見個影兒,寶玉又淘氣,一心絕了我們一家子,賴好你倒有點子底細,想着接你進園裡,一般的隻管修行你的,平日我也不叫哪個打攪了。我因記挂着,逼了勒掯你今日隻進來,諒你也懂得我和他們的苦心,嗳,又跟你講這些,可不是我也糊塗了。一見了你,竟連菩薩也忘了。隻說好今日在那裡一并還了願呢,等離了那會子,隻忘記向菩薩磕頭了。”惜春半日合淚笑道:“想天下水總歸同源,菩薩心腸也是一樣的,老太太竟這裡還了願也未為不可。”衆人忙道:“果然這話不差,隻要心虔,不拒哪裡的菩薩也瞧得見。”王夫人笑了道:“你隻伺候菩薩久了,也懂得菩薩的心。竟是依着你的主意,想菩薩也可感應得。”說着便另炷香,因帶着衆人向着香案拜一回。惜春便道:“我也才自外頭回了那裡,既要助老太太完願,這一處竟由得我做主,這會子我也乏了,竟請老太太回屋吃了午飯才好。”彥氏便笑道:“我這個菩薩姐姐總記得我們老祖宗今兒晌午還餓着。”衆人聽了笑歎,卻見惜春隻向着彥氏打了稽首,隻道了“阿彌陀佛”,王夫人點頭隻好歎了,因擺手使皆出去,湘雲牽着七個男女學生先出,衆人隻得辭了跟着王夫人向外走,惜春送至山門前,便一稽首隻轉身進了,那門隻由内關閉。

隻說賈政自入園,衙中事務不屑全力便得周全的,終日隻閑散。便漸有好斯文弄翰墨之不第清儒,須發童生慕名趨至。

時值暮春,賈政此日午睡醒轉,小丫頭伺候洗漱畢,正欲向園庭參天蔭杪藓簟處追風,以消永晝。坐着才吃了茶,便聽老少二位門客來。賈政請入喚人拿茶。賈政請此二人坐了,便道出屋散散往沁芳池垂釣。魏邱豐年已逾六旬,須發較賈政還華絲霜重,卻骨骼雄壯,肌健步闊。聽是往山水花柳處,便笑道:“如政公和老朽這般年紀,正該常多疏散疏散筋骨,倒也是養生之道。”另一個名裘姬聲,正當英年,先來隻為園中諸子弟西賓,後恐為師力所不逮。隻舉薦了歸田學士取代自己居館,賈政因見他敬業慎微,又溫文儒雅,故隻叫園中駐留了。日間有此二人一處閑聚把酒吟詩,筆畫對弈隻各取便宜。

此時聽賈政欲穿林度水拂柳沁芳,正和己意,隻稱善,道:“有恩師一同賞花踐草,想那湖光山色也憑添詩畫雅韻了。”說話相請出檻。賈政下階捋須笑道:“殊不知當面羁居城野郊郭,鄉寨山村,日間隻把鋤作田,至遷離之時,多不忍棄之。不想回了舊庭花園别墅,雖展眼地畝田園,且略有署務聊牍,倒隻拾不起屯野鄉趣,隻每覺慚愧了。”魏邱豐道:“此乃常人入鄉随鄉之理,政老何必以此嗟懷。想人之塵世一來,隻莫負上界鐘毓惠恩便是。莫若竟叫些走卒販夫,憨戆氓痞居此敕造府邸省親園林,隻又何其塗炭建設一衆工閥苦力之拳拳匠心所願了。”

裘姬聲笑道:“古語有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緻多磨,恩師曾是空罰身躬于貧瘠農桑,竟實不合了此典?又耿耿于懷起來。”賈政笑道:“我自知無有齊天濟世之德。畢生總規訓犬嗣,隻以期臻達明宿昌禮,或可襄盛升平,未想……”言罷歎息。魏裘二人早由每日閑話中知賈政惟有一嫡子寶玉,遂以賈蘭的話寬慰一番。說話已行至柳葉渚,順着柳堤苔矶曲徑閑散,各類香圃奇株異葩蜂蝶流連,越發顯得崇光泛彩。

忽又一帶翠竹映入眼簾,猶是出類拔萃,更兼龍吟埙喁,若撲面森然涼風,不覺同道了“好”。走近竹院粉牆外舉目仰看,魏邱豐道:“此一處乃避暑佳所,隻可惜無闆橋唐寅在世,誰可再祯重此處潇湘精神。”繞過正門一箭之地,由上沁芳橋步入橋亭,他二人便覽看亭楣及兩側對聯,誦了:“繞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脈香。”沉吟了,裘姬聲笑道:“如此現成隽實佳句,肚裡若無飽墨,斷難有這般一氣力成風格。此沁芳二字,竟得如此大方有便宜,既具雅韻又不失合景文俗,極緻無可替代之神思絕筆。”問時,乃知為寶玉早年所作,隻稱頌不已。

低頭又見依了亭橋間或蓮葉田田,又是一番馥郁清香。白玉曲欄蛇延廊橋走至盡頭,踏上一截卵石小徑,迎面清雅院落在前,院牆内芭蕉冉冉,海棠如株如蓋,花色妍妍,杜鵑花葉肥花媚,嬌豔滴翠,果是怡紅快綠了。裘魏二人隻歎門頭匾額尤見題者才思,隻道亦屬寶玉筆墨,賈政笑而不答。一時半個園子将走完,遠了滴翠亭裡歇足。随行小厮命婆子取茶來。幾個人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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