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菅葉不是很清楚,或者說,某些時候她似乎有意識到,但最終選擇了讓自己不要太過認真的思考——因為此時此刻的一切,都不過是步入黑暗前的一個夢境,一個荒謬又古怪的長夢。
在夢境裡追尋真實也太奇怪了,不是嗎?
雖然不明白為何夢境的發展越發古怪,根本叫人摸不着頭腦,但夢境的開端這種事情,巫女還是記得很清楚的,她最初隻是一如既往地,獨自出發去某處偏遠的地方讨伐邪魔。
巫女們确實也有端坐在神社裡為人占蔔,解說夢境或者詢問亡魂一類的,較為輕省的工作,但終究還是會有無論如何需要讨伐的任務,畢竟凡人和妖魔的實力堪稱雲泥之别,不能指望普通人自己去對抗突然來犯的邪魔,哪怕真正有妖魔作亂的時候才是少數。
是的,大部分來求助巫女和神官的靈異事件,一部分是當事人的精神問題,一部分是騙徒哄騙外人的手段,真正的靈異事件極少,并且其中大部分是突然覺醒了靈力的人對自己力量的誤用,從菅葉當上正式的除魔巫女開始,處理過的妖魔事件稀少到不足一個手掌。
但每一次都兇惡異常,來到人間的妖魔,對人類都充滿了惡意,對它們來說,人類是美味的食物,有趣的玩具,好用的工具,僅此而已。
所以菅葉早早就學會了不要對異類心軟,尤其是形似人類的妖魔,越像人的妖怪,就越是會耍弄手段與術法,以玩弄人類為己任。
巫女那次對上的敵人就是如此,妖魔變成俊秀的男子摸樣,不斷誘騙少女,先奪去她們的性命,再啃食她們的遺骸,把一個小鎮弄得人心惶惶,再也沒有女孩子敢輕易獨自外出。接到委托的菅葉十分利落地帶着弓與刀出發了,然後靠着在半夜的小鎮中閑晃,成功地将潛伏的妖魔引誘而來。
也許是之前太多次的輕易成功麻痹了妖怪的思考,明明小鎮上連成年男性都不怎麼敢在夜晚出門了,它卻絲毫沒有懷疑喬裝打扮後獨自夜行的巫女,就那麼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僞裝成一個不良于行的盲人,用盲杖慌張地敲打突然中斷了的盲道。
正常的女孩子,看到一個眼盲的俊秀青年陷入困境,忍不住會想要去幫助對方也是常事,所以巫女雖然滿臉冷漠,多少也還是忍耐着為對方引了路。
妖魔變化的男人便趁勢說着感謝與報答,在她引領的便利店裡買了暖和的罐裝熱飲,贈送給她。一般人可能覺得隻要禮貌地接下,放在包裡不喝就不會産生問題,但妖魔的行事和人類是完全不同的。
它們根本不需要做出在飲料裡面下藥的事情。
隻要接受了‘贈物’,就等于締結了契約,在不過分的情況下,妖魔便可以對‘收取祭品’的存在提出一個對方能夠做到的要求。
這個儀軌實在過于眼熟,眼熟到隻要是神職人員,都能理解是什麼意思。
宛如人類向‘神明’奉上祭品,然後向神明要求願望的流程,完全一模一樣,隻是雙方的位置被反了過來。
當時的菅葉沒能勘破其中關竅,單純也是想着不喝就不會有事,哪怕懷抱着警戒的心情,也還是接過了對方遞來的飲料。
甚至在妖魔詢問口味的時候,非常配合地回答沒有讨厭的味道。
這等于她‘沒有挑剔祭品’,滿意地接受了禮物。
然後,就到了魔物收取回報的時候。
“這樣就好了,喝點東西暖暖身體,待會兒上山的時候也不會太冷。”男人毫無異樣地,光明正大地說道,【該出發了呢,菅葉小姐,多謝您願意陪我走一趟。】
巫女就那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失去控制,簡短地回答了一句‘好的’,頭腦清醒但無法反抗地跟着妖魔一路走出城鎮,來到郊外的一處荒僻山林裡。
對方塞了一面小巧的鏡子到她手中,再度‘請求’她在鏡子的映照下許下一個願望。
願望的内容自然是已經内定好的話語。
這想必就是許多少女死亡的真相了,在‘請求’下達的時候,菅葉多少還是能獲得一點行動的自由的,所以她強行壓抑自己想要開口的念頭,拔出藏在懷中的破魔短刀和咒符,向着對方投擲過去。這隻是窮途末路之人的最後掙紮,其實巫女沒有指望能做到太多的建樹,畢竟大部分的妖魔都很強悍,每次都需要她經曆極為慘烈的戰鬥才能獲勝。
然而出乎菅葉預料的是,她真的一擊穿顱,直接殺死了對方——證據就是,原本極為艱難的行動變得輕松起來,身體上的束縛也大幅度地減輕了。
可惜,依然處于失控狀态的嘴巴并沒有要恢複自由的意思,她甚至無法丢開手中的鏡子,妖魔的願望很簡單也很普通,想要某個特定的妖魔死去,它似乎和不少同類有着恩怨與糾紛。
也許是變強之類的願望不能很好的達成吧,畢竟代價隻是許願者的生命,因為祭品是人類,那麼太過離譜的願望确實是做不到的,就像不可能靠着獻祭一隻螞蟻,讓一條狗變成老虎那樣。
既然無論如何也會死去,菅葉希望自己起碼不要變成一個可笑的祭品,就算能多殺一個妖魔又怎麼樣呢,她和這些東西本來也沒有什麼牽扯。
如果他們沒有來到人間的話。
所以,巫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割喉自盡,這樣的話,好歹還能像個普通的人類一樣死掉。
而在瀕死之前,菅葉聽到了一道缥缈的聲音。
【已經沒有任何心願了嗎?反正你也要死了,說來聽聽看。】
為了防止死前嘴巴失控說出願望,特地切裂了聲帶的巫女自然不可能出聲,但硬要說什麼心願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