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裡的販夫走卒早已開始一天的辛苦勞動,流晶河上的青樓楚館卻還沉睡在溫香軟玉的美夢中。
唯二早起的兩位年輕公子從相隔不遠的花船中走出,伸了個懶腰,彼此對視一眼,都愣住了。
範閑:這不是昨夜被我劈碎衣袖的那個往河裡扔手指的變态嗎?他看着受傷不輕,竟然還有餘力睡花船!果然深藏不露,昨晚那情景說不定有什麼隐情。我靠!他這身水紅色紗衣好像是歌女的跳舞服啊,這竟是個女裝大佬!
洛九:這不是昨夜引動司理理姑娘花船的詩聖範杜甫嗎?良辰美景春宵一度,竟然還能起這麼早!果然深藏不露,不耽于美色才寫得出那樣沉郁頓挫的詩句。卧槽!他這個黑色護臂有點眼熟啊!
“竟然是你!”随着洛九一聲驚呼,範閑足尖輕點,飄身而起落在這邊船上,抱拳行禮:“在下範閑,初、次、見、面,覺得閣下頗為面善,相逢便是有緣,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啊。”
洛九被對方的發言梗住了,明明昨夜才偷襲自己打了一架,現在竟然假惺惺裝作初次見面。他勉強草草回了個禮:“在下洛九。你昨天——”
話沒說完,範閑便打斷了他:“原來是洛兄!我見洛兄面色蒼白,可是身體不适?範某粗通醫術,可否為洛兄搭個脈?洛兄可不要諱疾忌醫啊。”說罷,不等反駁,便伸手搭在了洛九腕間。
洛九再次被對方的無恥發言震驚了,一時忘記了閃避,被對方輕易扣住了脈搏。
——我為什麼臉色蒼白,難道不是你打的嗎?
不等洛九反應過來甩脫,範閑已經自行松開了他的手腕,再次深深行了一禮:“洛兄内功深厚,恢複能力極強,已無大礙,隻是還是要多加保養才是。範某行醫,見到疑難雜症便容易見獵心喜,未經洛兄同意便為洛兄切脈,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在此給洛兄賠禮了,希望洛兄不要誤會。”他行過禮起身,臉上是一片真誠的歉意。
洛九于是明白過來,這才是這位小範大人在為昨夜偷襲而賠禮。他當時蒙面,想必是不願被人發現,這才三番兩次打斷自己,假裝是初次見面。
不知為何,他竟不是很生氣,也不欲拆穿對方。
“無妨,早聽聞範杜甫大人詩才,沒想到還精通醫術,實在是年少有為,令人佩服。既然是誤會,說開便好了。”洛九低眉回禮,因而錯過了範閑聽到“杜甫”二字後緊縮的瞳孔。
“哦?在下姓範、名閑、字安之。不曾有過杜甫名号,不知洛兄從何聽聞呢?”範閑語調輕松地問道,眼神卻銳利,一瞬不錯地盯着洛九,沒有錯過他一閃而逝的迷茫,沒有錯過他聽到自己字号時輕皺的眉峰,沒有錯過他的幾不可聞的喃喃自語:“安之公主?”
安之公主是什麼鬼?小範大人腳下一個趔趄。
洛九也搞不清自己怎麼會覺得範閑字杜甫,略一回想,腦袋又一陣陣的抽疼,連忙先賠禮:“對不住啊,是我最近腦子短路,請範兄見諒。”
“無妨。不知何為短路?”範閑揚了揚眉,追問道。
“如果電流經過的支路中沒用電阻或者将電源兩極直接用導線連接起來而形成的閉合回路,就是短路。”洛九條件反射般的回答,但是想不起這到嘴邊的話從何而來。
“那何為電流?何為電阻?何為電源?何為導線呢?” 範閑前踏一步,連聲追問,嘴角已噙了一絲笑意。
洛九感到一陣頭疼。“你讓我想想,”他說,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試圖從自己坍塌成廢墟的記憶宮殿裡扒拉出點高中物理知識的碎片。
見他一幅頭痛的樣子,範閑反而放棄了追問,讓洛九松了好大一口氣。
這時,遠處橋上一人朝這邊走來:“範兄!昨夜過得可好?”這是個白衣玉冠的貴公子,笑着沖範閑拱了拱手,又打量了洛九一眼,面露驚豔。
範閑迎了上去,痞笑道:“腰酸腿軟啊。”又為兩人介紹:“洛兄,這位是靖王世子殿下,昨晚與我同遊流晶河,這才有幸結識了司理理姑娘。世子殿下,這位是我至交好友,洛九,在此巧遇,正要與我一同回家拜會家父。”
洛九看了笑眯眯的小範大人一眼,沒有拆穿他從“初次見面”到“至交好友”的神轉折,沖靖王世子打了個招呼,沒多客套,就被範閑拉走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們走後,二皇子從暗處走出,和靖王世子猜測了一番他的來曆,并派了人去調查。
兩人走遠之後,範閑眨了眨眼,對洛九笑着說:“洛兄,你看,既然咱們是已是至交好友了,你跟我透個底,昨夜那兩根手指,是怎麼一回事啊?”
洛九看到他像隻小狐狸一樣眯着眼笑,心中莫名一軟,雖然沒認這所謂至交好友,卻也沒拒絕這個問題,告訴了他自己救了一個快被打死的小姑娘,又逼供行兇之人,知曉這兩個青樓打手逼良為娼惡事做盡,于是便殺了他們扔進河裡。
誰料範閑聽完之後,卻嚴肅了神情,說道:“洛兄,你好心也許辦了壞事。你救下那小姑娘,就送進離得不遠的醫館中。那個主事袁夢發現自己兩個手下和小丫頭都失蹤了,隻要在附近一搜,就極有可能發現她,反而害她性命。”
“我知道啊,所以我後來去把那個袁夢也殺了。”洛九老實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