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小範大人?”馬聲嘶鳴,車子吱呀一聲急急停住,鑒查院衆人還以為有危險,紛紛抽刀拔劍。
範閑的手緊緊扣住窗棱,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急促呼吸了幾下,突然又說:“沒事,走吧。是我方才傷口裂開了。”車夫忙繼續駕車,隻是衆人動作又慢了幾分。
滕梓荊關切地望向範閑:“你怎麼樣?”範閑卻垂眸不答。他一想到洛九可能身受重傷,就一陣心慌意亂,可是他不能停車,不能回轉,不能叫人發現洛九傷勢。即便心神不定,範閑還是理清思緒想清楚了一切,他必須和滕梓荊假做重傷回到範府,而洛九,隻能自己忍着。
範閑忍不住攥緊拳頭。
去傷,去傷,這樣的能力,洛九竟管它叫金手指?世間哪裡有這般糟踐自己療愈别人的“金手指”?在他看來,這簡直如同詛咒。
範閑突然明白洛九為什麼那樣不在意自己的健康,他有那樣倒黴的能力,那樣軟的心腸,這輩子注定不會健康了。小範大夫頹然靠在馬車上,真想再吐一口血纾解郁氣,可是自己TM已經被洛九治好了。
臨行前,洛九對他說“相信我”,現在,範閑也隻能選擇相信他了。
一路上沒再生波折,馬車平安到達了範府,另一邊,也平安回到了鑒查院。
洛九收功起身,感覺自己已經好了很多,不禁感慨幸好平時自己練功不辍,打得一身好基礎,關鍵時刻能救命。這麼一想,他決定回頭給自己兩個徒弟多布置些功課。
可是走到桌案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微晃了一下,咽下喉間腥甜,吩咐此時在辦公室内的人從每個專案小組中抽調一人,專案組繼續查之前的案子,抽調出來的人手則立刻詳查刺殺案件,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衆人見到洛九滿身是血殺氣騰騰的樣子,紛紛吓了一跳,趕忙魚貫而出,前去安排,安進則問道:“大人,您要不要處理一下傷口?”洛九想說,我沒受傷,卻發現安進盯着他的雙腳。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踢掉了鞋,此時腳上滿是污血和劃痕。這倒是給了他極佳的借口,遂告訴安進自己要回去處理,請大家有事去自己卧房彙報。
他也實在是,支撐不住了。
當洛九獨自回到房間合上房門,終于吐出了忍耐多時的那口血,背靠着門闆滑落在地,殷紅的血迹如同點點紅梅,散落在他的衣襟上。體内的真氣肆意奔湧,攪亂了他的心境,使他思緒如潮,紛亂不堪。此刻回想起之前的情景,洛九的身體不禁因後怕而微微發抖。
京畿重地,鬧市之中,竟然能有八品高手埋伏,意圖強殺範閑!
——如果他不曾熟悉京都地圖,沒法及時趕到,會怎樣?
——如果他不曾安排特訓,範閑沒有突破,會怎樣?
——如果滕兄遠走,沒在範閑身邊,會怎樣?
他沒辦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安之,安之,這什麼破名字,明明想要既來之則安之,卻一刻都不得安甯嗎?
洛九忍不住攥緊拳頭。一時之間心勞意冗,竟有走火入魔之勢。
半昏迷的恍惚中,洛九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對自己喝罵:“你小子是不是傻?”而他跪在一個女童身前,低眉順眼地道歉:“師父,我錯了。”那女童雙目如電,威嚴含怒,扔給他一瓶丹藥:“此乃本門療傷聖藥,九轉熊蛇丸,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專治金創外傷。比你的小命好用多了!”洛九趕忙一把接住,讨好笑道:“師父這藥怎麼做的?回頭我做十瓶八瓶孝敬您。”女童終于威嚴破功,忍不住伸腳踢他,大罵道:“你還想煉幾瓶?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半年之内不許再下山!”拳打腳踢一陣,卻還是把藥方給了他:“熊膽二兩,黑熊為佳。蛇膽七錢,七尺蝮蛇為上。靈芝一株……”
還有什麼?洛九放任自己陷入徹底的昏迷,在夢中得到了那藥方。他笑中帶淚,喃喃自語:“徒兒不孝,又犯傻了,對不起,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