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還沒放過他,繼續描摹他身上的傷痕。都說傷疤是男人的勳章,洛九早已功勳累累,他的傷一道疊着一道,但陳萍萍,找到了最初的那道——
“這些鞭痕,就更有意思了。你猜怎麼着?它和你殺袁夢當夜救下的那個小丫鬟,身上的傷口一模一樣!”
洛九巨震!
他甚至不敢睜開眼了。但是兩人離得太近,近到洛九急促的呼吸就響在陳萍萍耳邊,被他清晰地捕捉。
“你放心,那個丫鬟沒事,我隻是派嬷嬷描下了她身上的鞭痕而已。至于你——你在陛下身邊昏過去的那夜,有人給你換了衣服。你該慶幸,那小太監也是我的人。”
我該慶幸什麼?洛九不懂。
“你說你救了範閑,這話不假,但不全。你是用你的命,換了他的命吧!我聽說,你字去傷,這個字,當真極好。”
洛九不敢回答。
陳萍萍太可怕了!他怎敢把自己最逆天的能力暴露給他!就算這底牌幾乎已經被陳萍萍完全掀開,他還是不敢說。再多的巧合,再多的推測,隻要他不認,這一切就不會蓋棺定論。
見他不說話,陳萍萍也不意外,他看了一旁默默(為五竹的事)生悶氣的影子,好笑地示意他出去。
陳萍萍則繼續說道:“你派安進,通過各種渠道,打點了城門守衛,買下了多處房舍,儲備了諸多物資,鋪就一條通路,既可藏身市井,又可出城遠遁。但是安進太打眼,算是條明線。至于你暗地裡還有多少準備,我也不能盡知。你在抱月樓等案件中,于太多人有恩,又有更多人對你抱有好感,京城内外,多少人願意替你做事,我也猜不出。”
“但是你太顯眼了,洛九,盛名之下,你哪怕帶上面具,人家都認得出你。在這世界上,你有何處可藏呢?你沒有,你自己也清楚。所以這條後路,你是給範閑準備的。對不對?”
洛九歎了口氣。被陳院長看到的後路,那還能叫後路嗎?
不一會兒,影子回來,肩上扛了一個人。
是安進,幾乎快死掉的安進。
影子把安進放在洛九身前,又退進了黑暗。
洛九不敢置信地看着前一天還生龍活虎的安進此時氣若遊絲地躺在地上。“怎麼回事!”他質問陳萍萍。
陳院長卻譏诮地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你救下了多少人,就隻會得罪更多人。你救下的是平民,得罪的卻俱是高官。這一點,你自己昨日在地牢裡也見識到了吧?當你還是陛下面前紅人的時候,自然沒人敢報複你,可你一朝失勢身陷囹圄,那些人還有什麼顧忌呢?”
“可是鑒查院的人他們也敢——”洛九忽然住口。
“安進現在可不算鑒查院的人了。他非要在你落魄時投效,該想到如今下場。”陳萍萍語氣冷酷。
“是你!”洛九咬牙。
“還真不是。”陳萍萍搖頭,“這我可沒必要扯謊。在抱月樓,安進受你指使,羞辱了鎮國公之子,這事兒你還記得吧?人家可不止恨你一人,一直派人盯着你們兩個呢!”
洛九氣得眼前發黑,吐出一口瘀血。
“這個人我幫你救出來了,不用謝我。至于救不救得活——全看你怎麼選。”
洛九無言。一邊是底牌盡露,從此被陳萍萍捏住命脈,一邊是摯友瀕死,躺在自己面前。怎麼選,這還用選嗎?
他低歎了一聲,扣住了安進腕脈。在安進迷茫地睜開眼後,又敲暈了他:“睡一覺吧,明日便好了。”
陳萍萍眼神緊盯住洛九,由于洛九上衣方才已經被他扯下,他能清晰看到那些緻命的傷痕是怎樣從安進身上,一點點轉移到了洛九身上,而洛九神色未變,就好像他不會死一樣。
原來,這就是去傷。他救範閑,也是這樣嗎?陳萍萍竟有片刻恍惚。
“陳院長心計手段,洛九心服口服。”洛九一字一句地說。這句話,他好像已經說過兩次了。
——隻是,想讓我就此為你所用,你卻打錯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