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單手抹去唇角的血，俯身低聲回道：“是。”

——他不敢擡頭，怕露餡。

慶帝回頭看林相：“這樣的處置，林相可滿意？”

林相不敢不滿意。更何況在他看來，戰場上刀劍無眼，洛九拖重傷之軀上前線，九死一生。“臣不敢，謝陛下！”

慶帝揮揮手，令兩人退下。

洛九起身，慢慢往回走，看着林相袖袍一揮，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重重宮室盡頭。

等他走到皇宮門口，遠遠看到範府的馬車，是範閑在等他。這一幕似曾相識。但是又有所不同。

——戲終人散。這一局，他們總算沒輸。在未來，他們還會掌握更多主動權，洛九和範閑，都不是初來京都那樣勢單力孤了。

“怎麼樣？”範閑從車轅上跳下來問道。

“Scenario C。”洛九簡單回複一句，範閑于是全明白了。

對他而言，這樣的結局說不上壞，但也沒那麼好。他倒不是擔心洛九會死在戰場上，以洛九如今的境界，除非苦荷親自出手，否則很難有誰能輕易殺死他。

範閑擔心洛九殺人，又擔心洛九不殺人。

“何時出征？”

“就在明日。”

洛九看到範閑的神色，歎了口氣，寬慰他道：“你放心，雖然不太記得，但是，我是上過戰場的。”他雙肩下垂，雙目如電，肅穆威嚴之氣立顯。

範閑沒有見過這樣的洛九。他見過低眉淺笑的洛九，神采飛揚的洛九，殺意凜然的洛九，安甯沉眠的洛九，但是他沒見過，這樣像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一樣的，沙場鐵血的洛九。

如今他見到了，也更擔心了。

但他掩去眉宇間的憂色，不願将心中的擔憂分享給對方，無論如何，隻要洛九活着回來，别的都沒那麼重要。

“陛下身邊的洪四庠是近乎宗師的存在，剛剛在宮裡，他廢了我武功。”洛九見範閑失色，連忙補充道：“三天就好，安心安心。”

範閑還是臉色很差：“我請五竹叔送你。傷好之前，你少蹦跶！”

“是是是！”洛九忙點頭答應。見皇宮門口逐漸有人注意到他，神色激動試圖圍攏過來，洛九趕緊跳上馬車，和範閑背靠背坐在車廂裡外，忍不住叮囑：“我兩個徒弟交給你了。

“我離開期間，安進彙報給你。鑒查院一切事務，都交給你了。”

“育嬰堂你幫我盯着點。”

“司理理那邊，别讓她出事。”

其實這些，在兩人準備應急預案時，洛九都已經交代過了，隻是他又忍不住再說一次，不知不覺間，他在京都，在大慶，在此方世界，竟有了這麼多牽挂。

範閑悠然駕着馬車，認真地聽着。

“你别惹事，等我回來。”洛九最後說了一句。

範閑無語地回頭看了一眼，到底誰最能惹事，這個人心裡沒數嗎？

不管車馬多慢，終于還是來到了鑒查院地牢門前。

洛九該說的都說了，跳下馬車，飒然一笑：“走了！”

範閑靜立在門口，看洛九的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