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遣使議和後,戰事稍歇。範閑被任命為太常寺協律郎、北齊使團接待副使,負責協理戰後談判事宜。
這一戰,範閑幾乎是嘔心瀝血地處理情報,看着雙方每一天的戰損,每一場戰鬥的糾纏,每一寸戰地的争奪。他和前線将士一起,和他的好友一起,守望着這場大勝。
他欣然接受了這個職務。
與他對接的是鴻胪寺少卿辛其物,這個人十分有趣,初次見面就把範閑逗得失笑數次。隻是不等他見到北齊使團,範閑便收到影子急報,說鑒查院内亂,四處主辦言若海調開重重保護,要率衆擊殺陳萍萍。
此次北齊入京使團中有一位重要人物,文壇領袖、詩文大家莊墨韓。為保護這個人,坐鎮京都的一處被陳院長盡數調走,傾巢而出。導緻此時鑒查院内,留守的幾乎全是言若海的人,這些人不出半個時辰就要動手,而陳院長手中無人可用。
範閑對影子并不熟悉,隻是見過幾面,知道他與洛九關系還不錯。他對影子的話卻抱有一絲懷疑——當初林珙身死,言若海緝拿洛九如此及時,一定是受幕後陳萍萍操控,而一處、八處對此一無所知,這說明言若海定是陳院長親信。如此深受信任的人,怎會說反就反?陳萍萍看人,就這麼沒有眼光嗎?
隻是影子催促得急,範閑來不及多想,火速帶王啟年趕回了鑒查院,果然遇上了叛黨。幾番相鬥之後,範閑和影子帶着陳院長、司理理躲進了地牢深處。
“或許還有另一條路。殺了陳萍萍,你我還有活命的機會。”影子黑鐵面具下傳來沉悶的聲音,對範閑說道。
範閑無語地看了影子一眼,這麼明顯的試探,他都懶得回複。怪不得洛九說影子這人有點實誠,現在看來,他連試探人都如此直白,果真是實誠得奇怪。
見範閑根本不理自己,隻是掏出匕首全神貫注準備對敵,影子洩氣似的,一把搶過範閑匕首沖了出去。陳萍萍見狀一笑,對範閑解釋,這個試探是影子自己的意思,并不是陳萍萍安排。
“我相信您。”範閑無奈地回答。他也覺得陳萍萍要是想試探自己,不會用影子。
“你好像不是很緊張?難道現在不是生死關頭千鈞一發嗎?”陳萍萍感受到範閑心緒還算平靜,與一旁緊張到想哭,嘴裡不停念叨夫人的王啟年形成了鮮明對比。
瞧瞧,還說不想試探!範閑咧嘴一笑,對陳院長挑了挑眉:“影子和洛九打架,難分上下,這您是知道的。”他補充道,“洛九一人,可抵千騎,橫掃鑒查院不在話下。”言外之意,影子都沖出去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上百名七品以上高手又如何?拜洛九所賜,範閑對于九品上的實力能強到什麼地步是清楚的,陳院長别欺負他見識少!
“影子和洛九私下打架了啊。”陳院長重複了一句,露出一個略顯陰森的笑容,把司理理吓得往範閑身後縮了縮。就陳萍萍所知,影子與洛九交手數次都是在洛九受刑那日,而洛九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範閑。所以,是那之後影子和洛九又偷偷交手了,而兩人都未上報。
範閑:“……”
他沒想到影子和洛九打架這事兒竟然是私下鬥毆,兩人都沒彙報給陳萍萍,如今讓他給說漏了。正好外面打鬥聲稍歇,範閑連忙推着陳萍萍的輪椅出去,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外面橫七豎八滿地屍體,輪椅吱呀呀地行過。範閑看着影子拿着帶血的匕首,一臉漠然地站在那裡,不知為何恍惚了一下。他想到了五竹叔,又想到了洛九。
朱格率一處衆人趕了回來,看到這一幕吓了一跳,“院長!”他大喊一聲,飛撲到陳萍萍身邊。“我無事。”陳萍萍擺了擺手,告訴朱格這一切他早有預料,命他着人去統計各處叛亂者死亡人數,然後把在京的各處主辦都叫來。
在鑒查院地牢内,半圓形的高台上,一處主辦朱格、四處主辦言若海并肩端坐在座位上,六處主辦影子肅立于高台最上層,八處主辦宣九半倚着後面的台子,手裡拿着公文在看,三處代理主辦範閑的冷師兄蓋着被子躺在擔架上。
範閑推着陳萍萍,緩緩來到高台下空地的中央。
“各處主辦,提司範閑,你們已經都互相認識了,我就開門見山了。”陳萍萍語氣輕松說道,“今天院裡有人設局想殺我,範閑救了我。我老了,以後範閑可以接我的班,你們多照顧。”
“院長,今日動手的是影子吧,我都看到了!”朱格先辯了一句。
“你看錯了。”影子仗着自己戴面具,睜着眼睛說瞎話。
朱格整理了一下衣領緩緩站起身,語速不快但語氣嚴肅地反駁道:“院長,鑒查院乃我大慶最重要的地方,不是誰都可以接手的!範閑初入京都,才能未顯。屬下以為他沒有這個資格!屬下這麼說,并非為了争權,不說别人,就是兩位提司中的洛九洛大人,也更體大局更有能力些。”
範閑站在陳萍萍身後,對諸位主辦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