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洛九任提司開始,他的所有行蹤都掌握在帝王的手心,隻是先前國事冗繁,皇帝沒時間去了解細節。而從慶廟連夜回宮後,慶帝命人即刻整理出洛九和範閑所有行蹤交集的詳細報告,親自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越看臉色越沉,最後鐵青一片。
範府為洛九準備了獨立的院落,可他幾乎從沒住過,一直與範閑同塌而眠,以至于府中傳出範閑金屋藏嬌的謠言;出使北齊的路上,二人白日同車,夜間同帳,形影不離,甚至範閑還曾夜宿北齊宮禁……
事實上,坊間關于範洛二人的傳聞從未間斷,寫洛九的書冊有一大半另一位主角是範閑,兩人在鑒查院的屬下對此深信不疑,即使回京之後洛九幽居慶廟,關于他和範閑每月私會的绯聞還是隻增不減……可那些聽上去言辭鑿鑿的傳聞,不過是捕風捉影,白紙黑字寫在書冊上也不代表就是真的。
所以慶帝從來不曾相信,他甚至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
直到今日。
一旦細查,就發現範閑和洛九之間交集過密,竟無絲毫證據能夠駁斥那荒誕不經的傳聞。他們親密無間,遠超朋友所能定義的範疇。更何況……洛九生就那樣一副颠倒衆生的絕世容顔。
铛!
一支鐵箭重重砸在禦書房的盔甲上,正中靶心。
小範大人在想出這促狹招數的時候,隻想洛九真到萬不得已可以借此逼走慶帝,最好氣死他,但是萬萬沒想到,後遺症是讓皇帝心念一轉,居然能信了那般離譜的謠言。
于是司南伯接到陛下急召,踏着晨露匆匆進宮,得到劈頭蓋臉一頓對他教子無方的斥責,隻聽得他雲裡霧裡,還以為範思轍又在外面闖了禍。至于慶帝唠叨的那些少年慕艾本是人之常情,然宗族綿延方為立世之本的話,因為說的太過隐晦,不知前情的範建完全沒領會深意,隻聽懂了最後慶帝命範閑和林家郡主擇良辰吉日盡快完婚的好消息。
範府接到喜訊,一片歡騰。
小範大人對慶廟中的那場戲一無所知,因為慶帝難得的慈父之心,反而因禍得福,得以更早與心上人喜結連理。
另一邊的洛九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如果這個故事發生在現代狗血電視劇中,大概會是一出豪門父母怒甩重金棒打鴛鴦的好戲,可當它發生在尊卑有别皇權巍巍的封建社會,一言可決人生死的皇帝陛下完全不需要那麼客氣。
在慶帝甩袖離去後,洛将軍聽着皇帝稱得上氣急敗壞落荒而逃的淩亂步伐,強忍笑意堅持演完了整場,醒來就接到了命他跪省的旨意。明面上,他得問一句為什麼,但侯公公隻知道陛下震怒,卻不清楚緣由,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暗地裡,洛九忍不住偷笑,皇帝老兒看起來真如範閑所料,要被氣死了。
有句話說得應景:看到你這麼生氣,我就放心了。是以洛将軍雖然跪着,但心情甚好。而燕小乙抱弓坐在屋檐上,看着院中的紅衣人從晨露未晞跪到月滿中庭,居然還是一副精神抖擻,怡然自得的樣子,覺得他簡直有病。
翌日,正午的驕陽灼透雲層,慶帝再一次踏入慶廟小院,正看到陽光映在紅衣人的眼中,粲然生輝,烏發垂落,美豔不可方物。皇帝感覺好不容易平複的怒焰瞬間重燃,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你可知錯!”
洛将軍眨眨眼睛看了一下面色陰沉可怖的慶帝:“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一日一夜水米未進,讓他的嗓音裡帶了幾分沙啞。
明示?他竟還有臉要求明示?慶帝簡直怒不可遏,直截了當地下旨:“從此之後,你可以出這個院子,但是,不得再見範閑!”
洛九眼睫如折翼的蝶,簌簌掩住眸底驚濤。他在心裡猜測這一天一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皇帝作出這樣的反應,但一時之間實在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