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正好。季洵那樣明媚燦爛的人,不該和自己攪到一起去。
能在生命的第二十三年裡誤打誤撞碰到他,已經是命運女神對自己的無限眷顧了。
然而,一個人若是注定要在沒有星星的夜晚度過此生,就得盡早離開沿途的溫暖與光明。
古人講,耽兮不可脫。
看不到結局的人為光明淪陷,是因為心中渺茫的希望。
但若是看得到昏暗結局的人還沉溺于頭頂的璀璨星光,那就是自私了。
自己身後裹挾着不見天日的濃雲濁霧。若是耽于星光,那麼再耀眼的明亮也終究會被拉入到黑雲當中,不見往日的光亮。
那次車禍已經是警告。如果繼續執迷不悟,恐怕下次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了。
推開季洵是正确的。至于自己……
倘或有朝一日被魏宏哲折磨死,或者中途因為扛不住終于瘋了,或許倒還是種解脫。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成天提心吊膽的,不知災禍何時降臨了。
這樣想着,方傾将頭埋進胳膊裡,閉上了眼。
翌日。
方傾在鳳栖園的更衣室裡換好了衣服,坐到大廳的鋼琴前。
手指按上黑白琴鍵。悠揚樂曲在指間流淌,散入餐廳的每個角落。
琴音中隐隐流露出些許不安的神思。窗邊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幾個人不覺停下了筷子。
曲子是固定的,已經練得很熟悉了。方傾任由雙手十指撫過琴鍵,思緒不由得飄到屋外。
剛剛騎車過來的時候,他隐隐察覺,有人在身後尾随着自己。
自己當時加快腳步甩掉了來人,迅速閃身進了鳳栖園的大門。沒能看清來人的臉,具體的着裝也沒留意。
心跳不覺加快,令他手指間沁出層黏膩的冷汗。
這條街雖然繁華,四周圍卻不乏漆黑的小巷子。這樣地方,難保沒有小偷或攔路搶錢的地痞。
這類的方傾倒是不在意,直接交錢就完了。實在不行這身西裝也可以扒下來給人,他都不很在意。
但如果,如果人是那隻老秃鹫派來的呢?
不對,不會是他派來的。
如果是魏宏哲找自己,可以随便派輛黑車過來。下來幾個人,捂住嘴把自己塞進去就得了。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地尾随。
所以到底是什麼人呢?
他憂心忡忡地彈完琴,換好衣服走出鳳栖園。
此時已經過了九點,街上雖然零星還亮着燈,開張的店鋪卻已沒幾家了。
露水下來了,柏油路潮濕黏膩,盈盈地反着街邊上一串串霓虹燈五顔六色的光。
方傾原本快步走着,忽然毫無征兆地放慢了腳步。
焦慮的感覺如影随形,随着心跳迅速加快,他的腳步逐漸不穩。
深深的無力感漫上心頭,又擴散到四肢。他感覺頭暈眼花,手腳幾乎麻木。
他一隻手伸進口袋裡找藥。小藥瓶嘩啦啦地響,在靜谧的夜裡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身後,刻意壓低的腳步聲迅速靠近,陌生而急促。青白街燈從身後照過來,一個長頭發青年人的影子迅速朝他逼近過來。
跑不了了。
方傾猛地回過頭!下個瞬間,腰上猛地一疼,他眼前一花,仰面摔倒在地上。
後腦勺狠狠磕在地面上,方傾聽見沉悶“咚”的一聲響。當即隻覺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片刻後,又覺領口一緊,天旋地轉,被人揪着領子拽得跪坐起來。
眼前像是蒙着團墨色的黑霧。方傾用力眨眨眼,隐約看見團烏七八糟的彩色頭發和一張扭曲的酸臉。
有一點熟悉。
還沒等他開口,對方擡腳踹在他肚子上。方傾悶哼一聲,斷線木偶般再次摔倒在地。
那人蹲下來看着他的臉,嘴巴歪扭,露出惡意的獰笑。
“小子,上次是你吧?”
方傾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頭疼欲裂四肢無力,腦子像團漿糊似的根本轉不動。
隻能推斷出來一點:這人不是搶錢,是之前和自己有過節。但他又是什麼時候在外面結下的仇呢?
冷汗打濕他額前碎發,方傾顫抖着喘口氣,聲音微弱:“什麼上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嘶!”
對方的拳腳雨點一般砸下來。
右手手指傳來錐心刺痛,方傾不禁痛呼出聲。
小流氓一腳踩在方傾常年彈琴的手指上。手背碾過柏油路面,立刻就出了血。
“他奶奶的,少他/媽給我這兒裝孫子!”那人惡狠狠道,一隻手掐住他脖子。
另一隻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個什麼東西,锃亮地反着寒光。方傾目光好容易聚了焦,在看清的瞬間臉色變得慘白。
是一柄鋒利的水果刀!
“我都看見了,那小丫頭總跟你在一塊兒!那天在街邊帶她走的那輛車,不是你還他/媽能是誰!”
脖子被對方掐住,方傾根本說不出話。求生的本能讓他沒被踩的手握住掐他脖子的手腕,奮力地往外推。
可他實在是太虛弱了,根本扳不動那隻可怖的手。半張着嘴,一雙眼睛看看就要往上翻。
急促的腳步聲從昏暗深巷裡傳出來,接着是男生憤怒而發狂的吼聲。
锢在脖子上的手一抖,在下個瞬間放松了力道。方傾猛地吸氣,仰着脖子好一陣嗆咳。
雖然看不見,但聽到那聲怒吼和熟悉的腳步聲,方傾已經猜出那人是誰了。
悶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夾雜着小流氓尖利的慘叫聲。随後,熟悉的男聲緩緩響起,語氣冰冷:
“你踩的他右手,是嗎?”
那小流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呼哧帶喘的說不出話。
能開口說話的瞬間,方傾仰起脖子聲嘶力竭地沖那邊喊。
“他有刀!季洵你小心,他有刀!”
雖然不知道季洵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絕對!不能讓這個人因為自己受傷!
可是已經晚了。随着小流氓一聲怪叫,掐他脖子的胳膊上多了道長長的傷口。
遠處傳來另外幾人的驚呼聲。憤怒的咒罵聲後,男生們一擁而上,混亂的腳步将地面踩的輕震。
“先别過來,馬上報警!”季洵頭也不回地大聲喊。
被劃了一刀,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胳膊連抖都沒抖一下。單手制住他持刀手的手腕,用力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