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悶的笑聲傳來,方傾仰起臉,雙手環住季洵的腰。
他還在這裡。
“你今天開車沒有?”方傾摔了一下,倒是沒忘事。晃開擋在眼前的頭發,神情忽然嚴肅非常。
“沒有啊。”季洵老實回答。
彈鋼琴的手猛地一錘床,根本忘了自己還受着傷。方傾臉色幾變,情緒霎時間格外激動:
“你就、你真就不應該開車!我開車你都不能開車,聽到沒有!”
季洵心裡猛地一疼,去抓方傾的纏了紗布的手,卻抓了個空。
方傾痛苦地皺起眉,猛地擡手,五指張開放在耳朵靠上的位置,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
“嘶啊——!”
他剛剛情緒激動,說話的聲音太大,震得腦袋裡一陣尖銳的刺痛。
“知道了知道了,你千萬别大聲說話!”季洵趕緊哄:
“我發誓,今天絕對不開車。”
“還有!”方傾得到了承諾,卻還不打算放過他:
“今天早上,你、你那麼早從賓館出去,到底是幹嘛去了?”
因為情緒格外激動,方傾說着話的時候手也不閑着,在季洵眼前好一通比劃。
季洵瞅準機會幹脆出手,終于在第二次嘗試之際一把抓住他手腕。成功阻止了大鋼琴家對自己尊貴雙手毫不憐惜的霍霍。
“我早上還能幹嘛去,就……去樓下給你買早點啊!”
“不開車?”方傾怨氣很大地質問他。雖然語氣不善,在季洵聽來卻跟打情罵俏沒任何區别。
但是,這問題怎麼又繞回來了?
“真不開車。不信的話,需不需要把駕照翻出來給你拿着?”
方傾歪着腦袋想了想,末了居然真的朝他伸出隻手。眼梢下垂,抿着唇略微仰起下巴:
“你最好說話算話。”
季洵幾乎笑出聲:“那你等着,我會房間去找給你。”他在方傾額上啄了下,扭頭要去找駕駛本。
“别去!”見他要離開,方傾的表情忽然變得驚恐。他伸手拽住季洵的胳膊,嗓音幾乎嘶啞。
“你今天,哪裡都不許去,”聲音幾乎哽咽,方傾越說心裡越委屈,沒說幾個字眼圈兒就紅了。
“除非帶着我,否則,請你哪裡都不要去。”
窗外萬裡無雲,天空像海水一樣深邃而澄澈。
夜色靜谧,繁星閃爍。
這句話說出來,方傾原本的焦急的心情忽然毫無征兆地平靜了下來。心跳也逐漸安穩了。
無論發生什麼,求你帶着我。
我們倆一起。
“這是怎麼了?”季洵覺出不對,伸手要去擦方傾的眼淚。
方傾卻别别扭扭地非用胳膊擋着不給看,一隻手還捏着他的袖口,說什麼也不撒手。
季洵伸出的手便懸在半空中,因為在猶豫要不要拉開方傾的手,而微微蜷起了手指。
方傾說,哪裡都不要去,除非帶着我。
他這話說的,怎麼倒像是…
怕自己忽然消失了似的?
季洵看着他用力到指節都在發白的手,終于意識到了什麼。
反複詢問自己有沒有開車、早上去幹什麼,又不讓自己離開他視線……
難道!
季洵猛地吸了口氣。
是自己車禍失憶的那天!
難道說……自己當時開車,恰恰是從方傾的身邊離開嗎?
怪不得他這麼不放心自己離開,連哭的時候都要拽着袖子。還說什麼“除非帶上我”。
為什麼要加這麼一句?
在明知道自己會出車禍的時候……
季洵猛然悟出了什麼。心髒重重地撞在胸腔上,一陣酸楚的劇痛。
他感覺自己像是常年手腳冰冷的人,忽地從心底湧上股暖流,霎時便将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然而他又忍不住要氣方傾說出這樣的話。他願意給自己擋災,自己又怎麼舍得讓他受哪怕一點傷呢?
還有他從醫院開始的态度。怪不得這樣溫柔又親昵,那是因為在第八天,自己和方傾是……!
情侶關系!
原本正經的思緒不由得一拐……
季洵記得,方傾剛剛還說,自己是“從賓館”走的……
……賓館??!
季洵頓時震驚得像被兩隻巨大的銅鑼夾了頭。腦袋裡嗡嗡響個不停,思緒卻依舊轉得飛快。
什麼賓館?
為什麼要住賓館?!
住了多久?
開了幾間房,房裡幾張床?!
他像個木頭一樣戳在方傾面前,半張着嘴,震驚得一句字也吐不出。
難道說!
第八天以前,他們就一直睡在同一張大床上?!
不不不!
季洵艱難地吞咽了下,連連警告自己千萬不要癡心妄想,以為他和方傾已經到了那種所謂“生米煮成熟飯”的關系。
雖然他已經巴不得等方傾傷好連煮八天飯好好慶祝一下了。
方傾早放下了擋在眼前的胳膊。他眼尾泛着淺紅,輕咬下唇,低頭認真研究米色床單的布料。
好像很忙的樣子。其實憋着勁,暗暗瞪大了眼睛。生怕一眨眼,淚就要滾落下來。
季洵看在眼裡,心軟得幾乎要化成水。
好委屈啊。
一場不很嚴重的車禍而已。
追了這麼久,愛的這麼深的一個人,自己怎麼能說忘就全給忘了?
“對不起。”把方傾揉進懷裡的時候,季洵心痛得抽氣,下巴輕輕蹭過他的發頂。
聲音顫抖。
方傾無言地趴在他懷裡,呼吸漸漸地平穩了。
可季洵知道,他還是在難過。于是他輕拍着方傾的後背,目光四處尋覓,看有沒有什麼能轉移下方傾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