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凍僵了手腳的人,猝不及防掉進一池冒着熱氣的溫泉當中。暖意透過皮膚淌進心房,季洵像個木頭似的愣在了原地。
那個隻要在身邊,他就什麼都不怕的人,居然真的是……自己嗎?
心内百感交集。他彎下腰,極輕地側躺在方傾身邊。小心翼翼伸手,把睡着的人按進自己懷裡。
手臂摟上他的腰,季洵垂眸,在方傾發頂無比虔誠地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原來真的會有人,會單單是因為自己在他身邊,就感到心安至斯。
季洵關了燈,左手被方傾枕着,右手越過方傾探過去,無比細緻地拽過被子給他掖到下巴底下。
“晚安,”他在方傾耳邊夢呓般輕聲喃喃。
最最親愛的,方傾。
然後他在那句“什麼都不怕”的鼓勵下,心安理得地躺回方傾身邊。整個人很自覺地纏上去,聽着他輕淺呼吸聲,閉上了眼。
季洵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鈴聲是系統自帶的,季洵也沒仔細看備注。接通後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喂?”
他聲音慵懶低沉,一聽就是還在被子裡沒起床。
對面迅速地“卧槽!”一聲,而後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以及随之響起的尖聲慘叫。
季洵聽着,緩緩在腦子裡冒出一個問号。明明大清早被吵醒的是自己,來電話的對方怎麼還急了?
左邊胳膊不知怎麼的有點發麻,季洵皺皺眉,下意識地活動了下被壓了一宿的肩膀……
等會兒,被壓了一宿?
他這一動,本來仰躺在他身邊的人被他扒拉得翻了個身。柔軟臉頰貼上他的頸窩,輕輕淺淺的呼吸掃過男生敏感的喉結。
睡到比方傾還不知今夕何夕的季洵猛然睜眼。昨晚的記憶以光速回籠,心跳聲霎時間變得吵鬧。
他僵硬地,一點點低下頭去。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這樣閉着雙眼躺在自己身旁,神色甯靜。
清晨淺黃色的陽光從窗簾縫透進來窄窄的一道,恰巧掃過他眉心。
陽光襯得方傾的皮膚白皙,卻終于不再像昨晚那般蒼白。更柔和、也更有溫度了。
電話對面依舊是大氣不敢出。季洵屏住呼吸看他幾秒鐘,立刻翻身下床幾步來到客廳。
“喂,周察?”不用看備注,他已經聽出自己高中同學的聲音了。
更何況這個時間來電話,除了他們還能有誰?
這一句話,對面直接炸了:“卧槽季洵!還真特麼是你!”
季洵反手關了卧室的門,被他問得一愣神:“廢話,不是我還能是……”
他一邊說着話,食指的指肚抹過手機背面。在碰到手機殼鏡頭邊框的瞬間可疑地停住了動作,話也終于卡了殼。
他無言地垂下手,看了眼手機背面,頓時兩眼一黑。
他拿的是方傾的手機。
漫長的兩秒過去。在認清現實無可更改之後,大校草的鼻子輕輕皺起,自己把自己氣笑了。
室外餐廳圓桌的傘下。
周察、佘航還有剛從女生宿舍樓趕來的姚嫣,六隻大眼睛瞪着桌面上正在通話的手機。
上方備注欄赫然兩個大字——
方傾。
“季洵,你昨天是不是跟方傾拿錯手機……”佘航解釋着替他找補,卻究竟被身邊女生的驚呼聲打斷了。
姚嫣深吸口氣一把捂住嘴,聲音顫抖幾乎帶上了歇斯底裡的意味:“天哪!”
“季洵,你!你真是!”小學妹情緒十分激動,一時竟找不到足夠惡毒的詞來罵電話對面的人。
她憤憤然用手指頭點着桌上的手機,“你你你”了半天,忽然福至心靈,大叫:
“你真是太會趁人之危啦!!”
她畢竟是個大系花,和兩個男生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已然羨煞旁男。
這歇斯底裡又情緒飽滿的一嗓子出來,路過同學不論男女皆義憤填膺,對坐在她身邊的音樂社社長佘航和信息科技系綜合成績排名前十的周察怒目而視。
兩人頓時如坐針氈。
眼看着一口大鍋憑天而降扣在自己頭上,季洵下意識就要還嘴:“什麼趁人之危?”
然而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你别說,你還真别說……先别管态度不态度的,人家罵的有理。。
然而季洵不愧從小便是學霸,雖然沒理卻當機立斷地立刻先發制人。趁着姚嫣被自己堵得說不出話的空當迅速問起昨天警局的事情。
“昨天那找事的要關多久,警局的工作人員告訴你們了嗎?”
姚嫣不言語了,特别氣不順地“哼!”了聲。
雖然明顯意識到季洵在轉移話題,但顯然,這才是除了詢問兩人的傷勢之外他們打這通電話的原因。
“你先别轉移話題!方傾現在怎麼樣了?還有你,你胳膊沒事吧?”姚嫣問,到底還是不放心。
季洵扭頭看了眼卧室:“我沒事,水果刀劃了一下而已。方傾最嚴重的是腦震蕩,現在還在睡覺。”
“唉喲這些話你昨天在醫院不就告訴我們了嘛,”周察在一邊聽他這麼說,急的忍不住插嘴:
“我們關心的是,方傾不會跟你那回似的吧?”
“先是昏迷,又是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靠,你們倆怎麼比着整這死出,我真是服了……”
他絮絮叨叨的,回憶起昨天的事情來,自己忍不住越想越生氣:
“真是太氣人了!雖然警察看在那不是東西的行為惡劣上已經給從重處罰了,可還隻是拘留三天!”
“那到時候他出來了要是恨上了方傾和姚嫣,豈不是随時都能找機會報複他們倆?”
“是啊,”佘航也頗為感慨:“我們是在讀的學生,要顧忌的東西當然比他一個無業遊民多。”
“所以我們肯定不能像他那樣,不管不顧地找人打他一頓。”
“雖然那樣真的很解氣。”周察陰沉着臉,粗聲大氣。
“确實。”佘航點頭,嘴角可疑地抖了抖,好不容易才壓下去。
“解氣也不行啊,”姚嫣本來委屈得都要掉眼淚了,又被他倆一唱一和逗得要笑:
“到時候你們給學校開除了,豈不是要跟他一樣在街頭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