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天,方傾不是睡覺就是發呆,再不然就是滿屋子亂走。
有時他會突然抓住季洵,快速而低聲地說上一連串的話。眼神定定地注視着他,銳利得讓人膽寒。
季洵看着,卻隻覺得心疼。
就這樣,方傾辛苦保守了許久的秘密,不出三天就讓他本人一股腦抖落出來了。
以至于方傾清醒後,恨不得沖回被打那天晚上,上去給躺在地上的自己補兩腳。
腦震蕩?直接昏迷不醒才好。
這天,季洵在敲代碼的時候,穿一身睡衣的方傾忽然走過來,擋在屏幕前低頭抱住了他,臉深深地埋進季洵懷裡。
季洵當然非常滿意對方主動的投懷送抱。方傾這樣一句話不說低頭靠過來,像隻驕傲又柔軟的貓。
代碼上剛剛突破了一個技術難題。季洵也不看電腦了,就着這個姿勢把方傾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方傾任由他把自己抱起來,垂着睫毛隻是不吭聲。
感受到方傾情緒的低落,季洵于是鼓勵地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怎麼樣了,還頭疼嗎?”
“頭疼?”方傾問,兀自反應了一會兒。像是沒明白季洵的意思,他輕輕皺眉,單手支着頭:“确實有點疼,但我為什麼會頭疼呢?”
“你之前說過,有點頭疼。”季洵唯恐他想起來點什麼,輕描淡寫地沒搭茬。
“好啦,”他抓過方傾的手指,“既然不是因為頭疼,那是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他歪着腦袋看方傾,嘴角噙着抹頑皮的笑:“是因為想我了嗎?”
“季洵……”方傾開口。
“嗯?”
“……對不起。”他說,聲音低低的。
季洵心裡猛地一跳,假裝不動聲色地微笑,問:“怎麼了?”
方傾沒說話,伸手拽過他的袖子,一點點往上挽。
季洵的傷口還纏着紗布。他唯恐方傾看見,急忙要躲:“你别看了,沒什麼……”
方傾卻無論如何不肯放開他,終于把袖口一道道挽了上去,露出了下面的紗布。
看到雪白紗布的瞬間,方傾的呼吸急促起來,指尖顫抖着撫過紗布的邊緣。
“玻璃紮進來,很疼吧?”他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碎玻璃渣清理過了嗎?”
玻璃?季洵懵了。
然而他決定不頂嘴,順着方傾的話接了下去:“都清理過了。放心吧,不疼的。”
方傾的唇緊緊地抿在一起,下巴還是發抖。他别過臉,不去看季洵的眼睛,狠狠地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
季洵神色一凜,伸手将他攬進懷裡緊緊抱住。現在不同于那次在醫院裡,他已經知道方傾是怎麼回事了。
急性焦慮發作。
方傾在他懷裡不住地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着臉頰流下來,打濕了季洵襯衫的領口。
他想尖叫,想咬東西,想跑到魏宏哲的公司親手結果了他。
他好恨自己沒有能力,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把魏宏哲送進監獄!為什麼……又要連累愛他的人為他受傷?
哥哥出國都已經這麼久了,而自己這邊,到現在還沒能取得任何突破性的進展。自己白添一身傷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季洵也……
到底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才能從這魏家的樊籠裡逃出來啊!
後腦勺扣上一隻溫暖的手。接着,低沉的男聲在他耳畔響起:
“乖,别怕。”季洵沉聲道,輕輕晃着懷裡哆嗦成一團的人,低頭吻在他發頂:
“放輕松,我在這裡。”
季洵溫柔地擁着方傾,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腦海裡不由自主想起藝術節後他們分開那晚,方傾躺在草地上絕望的哭泣。
想起那自童年起便一針針紮進他靜脈裡的注射器,推入他血液中的冰冷鎮定劑。
季洵心裡痛的“嘶”了一聲,沉默地把方傾抱得更緊了。仿佛隻有被方傾的骨頭硌着,他才能時刻确認這個人就在自己身邊。
方傾臉埋進他懷裡,不由自主緊緊咬着後槽牙。他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呼吸:“你受傷了,怪我。”
“不怪你,”季洵微微笑,闆着方傾的下巴,使他擡起頭和自己目光相對:
“你記着這句話:為了你受傷,我心甘情願。什麼時候都是如此。”
方傾的下巴不受控地一抖。
大概因為從未聽過這樣的話,以至于季洵音落的瞬間,他眼裡先是駭然,繼而才慢慢湧出悲傷至極的淚。
他着了迷般久久地看着季洵堅毅的眼眸,抱住他脖子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心裡的火被點着,季洵翻身把他壓在床上,熱烈的親吻落在方傾的唇角、下巴,和脆弱的脖頸上。
喉結被季洵的齒間輕輕咬住的時候,方傾的腰猛地戰栗,喘息間用手抵住了季洵的肩膀。
“癢……”
季洵握住他的手腕,笑了。方傾的記憶還沒有回複,他本也沒打算做到什麼程度。
兩個人這兩天最過火的也就是傷最重的那兩天季洵幫他洗了個澡。
雖然方傾全程表現的很乖,可季洵說到底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沒那麼會照顧人。
給方傾洗澡弄得他自己渾身都是水,正好睡衣也該洗了,索性換了一套,把剛穿的扔進了洗衣機裡。
隻是,現在看方傾歪倒在床笑得這麼生動,季洵就忍不住想起幾天前這人破布娃娃一樣躺在地上的場景。
他抿緊了唇,洩憤地捏住方傾一邊臉。也不管他記不記得,隻是固執地逼/問這個人:“說,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吓我了?”
方傾難得的很識相:“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季洵勾起一側的唇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敢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
言罷,捏着方傾臉頰的手指洩憤地抖了抖,卻拿捏着力道并沒扯疼他。
季洵問出這個問題,本沒指望方傾回答。卻不想方傾推開了掐住自己臉的手,認真地直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