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洵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
方傾要走了,他想。他穿着那件厚厚的風衣,走在上午的街道上。
陽光淡淡的,像是兌了水。被照耀着的人,感受不到溫暖。
他忽然想起了那隻小白貓。或許這次之後,自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有事沒事就纏着方傾了。
兩人的關系已經不一樣了。再這樣亂來的話,方傾會為難的。
他家裡亂七八糟的事已經夠叫他煩心的了,自己如果再這樣,不知道他要有多大的壓力。
忽然之間,季洵格外地想念起家裡的小白貓來。它大概是方傾留給自己最後的一點東西了。
噢,季洵忽然想起來,還有那一套睡衣和那支口紅。
他坐在街邊的長椅上,撥通了一個号碼:“喂?”
“喂?”對面問:“是季洵吧?是準備什麼時候回來嗎?需不需要叔派人去接你啊?”
“不用,段叔。”季洵道:“我打電話就是想問問您,我帶回去的那隻小白貓……”
“哦,你問小白啊!”段叔明白了:“小貓還挺好的,就是比較怕生,一直也不讓人摸。”
就這樣,季洵和家裡的管家叔叔聊了幾句。挂斷電話後,他又去商場裡給方傾挑了幾件當季的衣服,準備連午飯一起帶回去。
看了看時間,差不多11:00了。也不知道方傾有沒有看完電影。
看着該幹的事情都幹完了,季洵轉身開始往回走。雖然,他其實并不太想回去。
但是飯菜已經買好了,總不能讓方傾吃涼掉的午飯。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吧,傷感的事留到日後再傷感。
這幾天比他想象得難熬。
尤其是昨晚,在方傾告訴他,他身上的傷已經不再疼痛之後。
他記得自己閉了眼,朝外側躺在方傾的身邊。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能感受到在床的另一側,方傾的每一個小動作。
夜晚靜谧,季洵緊閉雙眼躺着。他甚至懷疑,自己神經敏感到了能聽到方傾眨眼睛的聲音。
指尖碰到他手指的瞬間,季洵整個人幾乎僵在原地。他最後做出了讓步,允許自己和方傾面對面躺着。
然而這樣一來,每分每秒變得更加難熬。
他睡得很不踏實,生怕自己在夢中突破了那道他在心裡構築的界限。
生怕他半夢半醒時翻身到另一側,伸手将方傾摟在懷裡。
天不亮,季洵便醒了,悄悄地離開了床,去樓下給他帶早飯。
拎着早飯上樓的時候,他才想起來:方傾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他其實可以自己下樓來坐在餐廳裡吃飯。
季洵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忘記了,還是不願意想起來。
病好了,他是不是就要走了?
所以今天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他才會突然問方傾要去哪裡。
卻不想,當方傾心平氣和地告訴自己答案時,他又一點都不想聽了。
就像他早上拎着早飯上樓那會,一點都不想記起來方傾的傷好了,可以不用他帶早飯了。
總之現在,季洵拎着大包小包地上了直梯。
走到房間門口,季洵停下來,先警惕地掃了一眼周圍。
沒有被人跟蹤的痕迹。
他于是熟練地掏出房卡,貼在門前的感應器上。一陣鈴聲過後,季洵推門走進房間裡。
他驚訝地愣在原地。一隻腳踏進來,另一隻腳還站在門外。
屋裡沒開燈。遮光的窗簾緊閉,整個房間裡漆黑一片。
季洵瞬間警惕起來。
“方傾?”他邁步進來,在身後關上了門。屋子裡太黑了,季洵把東西放下,熟門熟路地伸出手就去摸總燈的開關。
指尖還沒有觸到開關,從暗處迅速地伸出雙手來,一把攥住了季洵的手指。
“别開燈!”
熟悉的聲音傳來,滿是焦急和羞愧。随着這低低的一聲乞求,酒的味道撲面而來。
被那雙冰涼的手攥住的瞬間,季洵立刻就認了出來:
“方傾?!怎麼了?”
“為什麼不開……!”
他的話戛然而止。後半句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裡,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到了方傾的臉。
借着窗簾縫隙下透出的微光,季洵隐隐約約看清了方傾周身的輪廓。
他應該是才洗完澡,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紅酒的氣息從唇舌間散發出來,皮膚上的味道也很好聞。
像是花香,又像是……像是在清晨的微光中,才盛開的沾了晶瑩露水的白玫瑰的芬芳。
他身上穿着一件睡袍。
是件季洵很眼熟的睡袍。光滑的絲綢材質,顔色很淺,領口和袖口綴着優雅的蕾絲裝飾。
認出那件衣服的同時,季洵腦子裡“嗡”的一聲,不可置信地低頭看着方傾的臉。
他像個木頭人似的呆愣在原地,被這份從天而降的禮物驚呆了。
一片黑暗中,方傾沉默着松開了他的手。他羞愧地低下了頭,雙手捂住臉,根本不敢去看季洵。
幾天以來的第一次,季洵輕輕地抓住了方傾的手腕。
見方傾還是死死地捂着臉,季洵輕聲說了句“松開”,就态度強硬地将他顫抖着的雙手壓了下去。
另一隻手的手心托住方傾滾燙的臉,微微用力擡起他的下巴。
“方傾?”季洵與他目光相碰,試探着叫了他的名字。與此同時,他看到了方傾的唇色。
即使在黑暗中,他也看清楚了。他的唇色比往日裡鮮豔不少。
不,不是因為喝了紅酒。
季洵的大拇指在方傾唇上一抹,感受到了熟悉的黏膩感。
是那支口紅。
懷裡的人害怕似的扭頭,從他身前掙脫開來,别開了臉。
黑暗中,季洵聽到了面前人一聲痛苦的哽咽。
方傾抽身要走,被季洵一把抓住手腕,不由分說就往面前扯過來。
絲綢睡衣的下擺在空中飄蕩,方傾還沒明白過來,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抱住他的人呼吸粗重,摟住他肩膀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告訴我,”那人的聲音沙啞,像在歎息。再次輕輕擡起方傾的臉,大拇指摩挲着他柔軟的臉頰。
“求你告訴我,為什麼。”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季洵感受到,懷裡的人十分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方傾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頭的原因,他的腳忽然有些發軟,頭也很暈。
絲綢面料的睡衣貼在身上。季洵的手隔着一層布料,與他的皮膚親密無間地接觸。
又涼又熱的感覺,讓人瘋狂。
方傾這裡不說話,季洵卻急了。扣住他兩個手腕,動作有些粗/暴地将他壁咚到最近的牆上。
糾纏間,絲綢睡衣的領口被季洵扯開,露出鎖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膚。睡衣的袖口沿着胳膊滑落到肩膀,露出方傾纏了繃帶的手臂。
季洵隻覺得,胸腔裡的心髒像瘋了一樣地狂跳,簡直震得他的耳膜都在跳動。
“方傾,你說話!好不好?”他将他困在牆壁上,聲音急切。
“季洵……”被他壓在牆上動彈不得的人歎了口氣,問出了這六天以來令他最恐懼最失落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