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回複之後,洛恩驚喜地發現,銀發青年的确是圖書館的注冊讀者。館長先生還給出了對方的名字和聯絡方式——其實就是官方号碼,洛恩雖不打算去叨擾,但還是向館長先生表示了自己最誠摯的感謝。
洛恩不知道暴風雪的計劃,更不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獲悉真相,他隻是懷抱着一份希望,或許有一天能在圖書館裡見到那位青年。到時候,他一定要鼓起勇氣請求對方的幫助。
暴風雪則在試圖加固自己和洛恩的友誼,以最小化坦白身份之後的沖擊。
這天,距離問卷活動開啟還有三天,暴風雪外出巡邏歸來,準備像往常那樣從圖書館側面的窗戶跳進去。
圖書館側面有一片面積不大的小樹林,導緻這裡靠窗的位置是整個建築裡最搶手的,畢竟窗外就是滿目的綠意,草木芳香順風飄進室内,令人心曠神怡。
圖書館人不多的時候,洛恩也喜歡坐在這邊的位置,暴風雪本期待着自己能碰巧跳到洛恩面前,正盤算着從哪個窗口發起“突襲”,餘光忽然在林子裡發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暴風雪定睛一看,正是他準備偶遇的主角洛恩。
這種天氣一般不會有人坐在室外讀書區,尤其是被樹蔭籠罩的區域,陰冷灰暗的環境并不有益于放松。洛恩穿着一件寬大的外套,過長的袖子幾乎吞沒手掌,勉強露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搖搖欲墜地捧着一本厚重的書。
暴風雪見識過洛恩揍人的英姿,知道對方體能不錯,現在看來,他也不怎麼怕冷。
洛恩沒發現他,正低着頭專心看書,整個人除了翻頁的時候一動不動,加上有點雜亂的披肩發和胡亂搭配的衣着打扮,簡直像是在搞行為藝術。
暴風雪的視線停留在洛恩外套裡面的超大号衛衣上,洛恩個子不矮,也不算瘦弱,但這件衣服顯然是給巨人體型設計的,洛恩穿在身上就像女孩子的衛衣裙似的,看着有點…不正經。
或許洛恩就是喜歡長款上衣?不過,這件衣服呈現出的整體效果實在非常一般,暴風雪都忍不住想給洛恩換一件——他果然得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後把這家夥好好整理改造一下。簡直是浪費自己的身材和長相。暴風雪心裡悶悶不樂,盡管他其實也沒見過洛恩的身材。
大白貓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來到洛恩面前。洛恩笑着和他打招呼,還把外套掀起一個角,邀請他進來取暖。暴風雪欣然接受邀約,大大方方地一股腦鑽進洛恩的外套裡,這裡剛好能裝下一隻毛茸茸的貓。暴風雪把爪子搭在洛恩腿上,一人一貓在冬末的清冷氣氛中相互陪伴。
“喵。”暴風雪用腦袋拱了拱洛恩,似是在發表疑問。
“還是有點冷?”洛恩擔憂地看向他,“不然我們回去吧?”
暴風雪安靜下來,一副懶得動彈的模樣,他不想影響洛恩的安排。
洛恩放下心來,又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暴風雪或許是想要詢問,自己為什麼會呆在這裡,室外讀書區隻有春夏才會出現有點規模的讀者群體,秋天的時候偶爾會有賞景的人,冬天基本是人迹罕至、一片荒涼。洛恩秋天的時候也在室外呆過那麼一兩回。
無論暴風雪是否具有人類級别的智慧,洛恩還是耐心解釋道:“其實算是突發奇想,不過,冬天的樹林有種不一樣的氛圍,我還挺喜歡的。”
洛恩是個會把陰雲密布稱為好天氣并感到心情舒暢的人,他會喜歡荒涼落寞的地方也不奇怪。暴風雪再次對自己的朋友感到某種奇異的憐愛。
他知道梅裡特所說的級别意味着什麼,洛恩的過往絕不會是一帆風順的,現今也是如此。
作為洛恩唯一的朋友和幾乎唯一的依靠,暴風雪覺得梅裡特的話和現實正好相反。不是自己稍加引導就能讓洛恩答應自己的要求,而是洛恩不用任何引導就能讓自己忍不住去幫助他實現願望。暴風雪本就是個喜歡被人依靠的人…貓,洛恩這個人完美符合他的摯友選擇标準。
如果洛恩也同樣把他當做摯友的話。
洛恩又閱讀了一陣,大約是擔心暴風雪感到無趣,于是把書收了起來,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帶着畫紙的速寫闆,以及兩支鉛筆和一塊橡皮。
暴風雪靜靜看着洛恩把速寫闆放在腿上,把鉛筆握在手中,思索片刻之後,開始在畫紙上緩緩勾畫。不多時,洛恩就把這片樹林的模樣以極簡草稿的方式描畫出來。
因為伊妮的緣故,暴風雪很喜歡藝術,尤其是繪畫。不過他不幸地沒什麼天賦,并不是這個方面的專家,想要拿出什麼好的作品總是需要“旁門外道”的加持。
洛恩的水平也比較業餘,全靠自己出色的觀察力,不過最終呈現出的效果還不錯的,暴風雪經常看到他在筆記上做簡筆畫或是臨摹一些細節,準确度很高。
樹林成型之後,洛恩的筆尖停了下來。
暴風雪以為自己的朋友已經完成了創作。這幅畫作看起來有些簡單粗糙,倒是準确地抓住了冬日單調蕭條的感覺。
這時,洛恩把注意力聚焦在畫紙中心的小路上,不再舉目觀察,而是垂着頭繼續繪畫,他的筆觸帶着明顯的猶豫,像是有些茫然,又像是受情緒影響,意圖飄忽不定。
暴風雪耐心看着,很快,林間小道上出現了一個成年人的模糊背影,個子似乎很高,也可能是洛恩憑空作畫掌握不好比例。
背影戴着一頂舊式寬檐帽,有着披肩的長發,穿着一件松垮的長款外套,暴風雪本以為這是洛恩的自畫像,直到洛恩在這個人旁邊又添加了一個小孩子的背影,輪廓同樣模糊不清,衣着似乎是胡亂塗畫上去的,令人看不真切。
明明隻是個随手勾畫出的低矮人影,但是,不知怎的,孩子微微擡頭看向身邊人的模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再配上冬日的簡筆畫風格樹林,帶着幾分近乎于凄涼的氛圍感。
暴風雪心情凝重地發現,這個小孩子才是洛恩。所以,那個長發的成年人——
這孩子居然又在等人!等的還是那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的神秘家夥!
暴風雪莫名有些惱怒,猛然支起身子,直直地撞到洛恩身上。
見到洛恩筆尖一抖,暴風雪才反應過來,蔫蔫地縮回去,一副知錯的模樣。
洛恩輕輕笑了一聲,捏捏暴風雪的臉頰作為報複。大白貓的毛軟軟的,沒有什麼沖擊力,他還擔心對方把自己撞傻了。洛恩這回倒是沒有多想,他這種毫無特點的随手塗鴉,暴風雪即使是不一般的貓咪也看不出什麼。實際上,暴風雪對他的關注遠遠超乎他的預想。
畫作就這麼完成了,洛恩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回背包裡,暴風雪則是在奇怪,按照店長女士所說的,洛恩是在盛夏時節拜訪的伊利斯,他的畫作背景為什麼是冬天的樹林?單純是取景比較容易麼?還是完成了風景畫之後,忽然萌生了興緻,才又添上了兩個人物?
“一起出去玩嗎?”洛恩再次對暴風雪發出邀請,“我還沒想好去哪兒。你帶路,好不好?”
暴風雪僞裝成一隻普通的貓咪,乖巧蹲在他腳邊,一動不動的,絲毫沒有要帶路的意思。
洛恩和暴風雪之間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如果洛恩在前面走,暴風雪有興趣的話會在後面跟着,如果洛恩站在原地,暴風雪可以随便去自己喜歡的地方,換做洛恩在後面跟着他。如果暴風雪不打算和洛恩一起行動,完全可以直接“飛檐走壁”或是加快速度把他甩掉,暴風雪這麼幹過好幾次,他畢竟是一隻沒法口頭拒絕的貓,隻能用行動表示意見。
一人一貓呆立了片刻,暴風雪似乎才反應過來,踏着小碎步往街巷的方向而去,洛恩展露出微笑,閑庭信步地跟在暴風雪身後。
不多時,他們就到達了…伊利斯第二大的狗公園。
眼見暴風雪化身社交神貓,和每隻狗子以及主人熱情打招呼,洛恩心情有點複雜。
不過,暴風雪高興就好,他有這麼多動物和人類朋友,和洛恩正好相反,洛恩還挺為他驕傲的。而且,洛恩并不讨厭狗,或許暴風雪以為他也是忠實的犬類愛好者,其實不然,尤其是狗主人在場的情況下。環顧四周之後,洛恩認命地找了個位置坐下,遠遠觀看暴風雪玩鬧。
沒過多久,他居然發現了自家報社老闆和自家報社的四隻動物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