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最熟悉的卡斯帕也馬上就發現了洛恩的存在。小白狗拽着牽引繩朝洛恩的方向嗷嗷叫,在被放開繩子之後更是像離弦之箭似的直接撲了過去。
洛恩沒辦法,被迫和老闆打了個招呼,又和卡斯帕玩耍了一會兒——暴風雪大約是不會在意的,畢竟社交神貓自己也在和其他小動物們打成一團。
風波過去之後,洛恩環顧四周,他對這片區域不太熟悉,這裡的遊客卻不少,大部分是沖着附近一座小型神廟去的。那神廟裡幾乎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座修繕之後的簡易石頭建築,以及後來搬過去的兩尊雕像。不過,那也是一處曆史古迹——
洛恩望着來來往往的旅遊團,其中有一些是舉着粉紅色愛心旗子的,他能看出,那是一群專門來追溯梅裡特一世和伊妮王後愛情故事的遊客團體,基本都是年輕情侶,甜甜蜜蜜的。他們會出現在這裡也不奇怪,那座神廟是這對知名情侶舉辦婚禮的地點之一,隻是後來新宗教興起,再加上本來也不是特别規模浩大,就漸漸衰落了。
這裡的遊客團體可謂是種類繁多,洛恩甚至無意間聽到一位導遊的講解,那位長相兇悍的中年男士正在向遊客們繪聲繪色地講述着伊利斯的都市傳說。
“這座神廟是伊利斯最神聖的地方之一,”導遊語氣浮誇,“如果你們在伊利斯遇到什麼危險,我指的是那種不尋常的危險——趕緊跑到神廟裡,或許還能在神靈的庇護下保住性命。”
洛恩确實對一些帶着奇幻色彩的傳說感興趣,但是這位導遊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可靠,更像是靠編故事吸引注意來賺錢的,洛恩對此也是一笑了之。
誰成想,這樣的事情很快就真的發生到了他身上。
在公園裡呆了一陣之後,暴風雪心滿意足地回圖書館去了,洛恩繼續在城市裡閑逛。依然沒有想好目的地,他又開啟了自己的迷路式漫遊,收起地圖用自己的雙腳丈量伊利斯,毫無顧慮地四處探索。
這天,他又做出不少奇趣新發現,這讓洛恩心情頗好,一時忘了時間,天完全黑了也沒有回去的意思——冬天畢竟天黑早,這一天還長得很。直到路上行人變得愈發稀少,洛恩才終于收束心思,開始尋找回去的路。
他并不害怕走夜路,平時洛恩經常在這個時間段從圖書館走回住處,伊利斯又是一座非常安全的城市,隻要避開一小部分街區,再加上洛恩自己的打鬥能力,基本不會有麻煩。
他此刻已經漫遊到接近郊區的位置。洛恩沒有熬夜的習慣,于是加快了腳步,以最快速度趕回住處。
還沒走出多遠,異變突生。
洛恩在穿過一條狹窄街巷的時候,迎面碰上了一群奇怪的人。
對方大概有十多人,個個都披着黑色的鬥篷、佝偻着身子,聚集在小巷旁空地的中央,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些什麼。洛恩抄近路拐了個彎,他知道自己身處一片有些荒涼不怎麼熱鬧的城區,卻并沒有感到危險,他注意到對方的時候,對方正好也注意到他。
按理來講,洛恩不應該感到尤其害怕,他一向膽子不小,而且對方隻是打扮古怪,人數不算絕對的碾壓,手裡沒有武器,那個瞬間也沒有攻擊的意圖。
但是,和神秘團體對視的瞬間,洛恩心頭卻猛然湧起一股本能的恐懼。
出于某些不明的原因,洛恩視力正常卻“看不清”那些人的長相或是任何特點,他隻能勉強分辨出對方的軀體輪廓和黑鬥篷,像是有什麼類似于毛玻璃的東西在阻礙他視線似的。模糊的人影忽然動了,他們快速分散開來,同時,洛恩心中警鈴大作,這是絕對的危險的信号。
所幸,他沒有被這詭異的場面吓到,也沒有試圖和對方進行無謂的溝通,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洛恩提前看好了路線,他知道該怎麼回到住所。
不過,以最快速度狂奔的同時,洛恩下意識把心中的目的地設在了圖書館。他由衷覺得,即使自己能回到住所,也無法解除危險,那些神秘人怎麼看都極不正常,還是二十四小時對外開放的圖書館更令他有安全感,即使館長先生和暴風雪不在——
館長先生和暴風雪都不在。
想到這裡,洛恩的心情又變得慌亂起來,他這麼做,把這些奇怪的人往圖書館的方向引,會不會對其他工作人員和讀者造成傷害,這個時間的圖書館裡根本沒什麼人。
洛恩聽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腳步聲,但他能感覺到危險在接近,他隻能本能地奔跑,企圖甩掉身後的強烈殺意。
短短數秒内,洛恩幾乎立刻就進入了心灰意冷的狀态,他意識到自己恐怕沒有機會抵達圖書館。冬日的寒風撲面而來,不斷順着呼吸道刺痛他的胸腔,身後的追兵在飄然靠近,他根本沒法再提高速度,洛恩畢竟是個普通人類。
如果能跑到中心區,或許警察局才是更穩妥的選擇,他們說不定能應對這種情況,當然,也隻是說不定。洛恩不覺得普通人類能解決這迫在眉睫的危機。
時間仿佛無限拉長,周圍一切都變得很慢。洛恩腦海裡亂作一團,他想起暴風雪,想起自己在找的那個人,想起銀發調查員,想起自己曾經的猜測,真的有什麼東西在守護着伊利斯麼?這件事還無法印證,但是,伊利斯一定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
洛恩在心裡暗暗祈禱,他覺得自己可能徹底瘋了,危機感已經近到令他脊背發涼,沒有誰能把他從既定的命運中解救出去——
就在此刻,似是祈禱忽然應驗,洛恩再次感覺到那股不知名的視線,那種被關注的奇怪又自然的感受,他近乎以為這是自己在絕境中的錯覺。
突如其來的直覺安撫了洛恩砰砰亂跳的心髒,他沒有停下腳步,卻好似抓住了一絲希望。
下一刻,洛恩眼前一黑,耳邊忽然一片死寂,像是陷入了某種奇異的虛空。他隐約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他身後掠過,這力量顯然是足以瞬間奪走他性命的,是一種普通人類無法反抗的絕對碾壓。不過,殺意的對象并不是他,隻是從離他很近的地方經過。
洛恩終于回過神來,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他背後的街巷早已空空如也,全然沒有追兵的影子。
一瞬的愣怔之後,洛恩茫然轉回身子,面朝圖書館的方向,卻發現路中間出現了兩個人影。
剛經曆了莫名其妙的危機,洛恩此刻的警惕心處于最高級别。
他沒有再前進,也沒有後退,隻是站在原地,謹慎觀察着面前的人,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目光和善地望向他,顯然不是什麼普通人,似乎也沒有敵意。
洛恩可以看清對方的長相,這讓他心中的焦躁略微降低了些,之前偶遇那些模糊人影的畫面已經深深印進他心裡,一想起就讓洛恩不由得一陣後怕,那足以讓大部分人陷入一種瀕臨崩潰的精神狀态。
随後,仿佛受到了什麼影響,洛恩不自覺地向着兩位陌生人走去,一步,兩步…
他目光逐漸渙散,仿佛被人催眠了似的,但是沒過兩秒,洛恩眼神忽地變得清明,腳步也猛地停下,甚至連續後退了幾步。
“請問,兩位是…?”洛恩努力移開目光,不再與對方對視,餘光關注着前方情況,低聲問道。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然,當然,洛恩注意不到。
陌生人并沒有回話,回應洛恩的是一陣輕盈的風聲。
洛恩緩緩擡起目光,一抹白色毫無征兆地闖入他的視野。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在伊利斯唯一的朋友,剛才還在牽挂的對象——暴風雪,正在急切地向他跑來。
“…暴風雪!”這似乎是洛恩第一次用本名稱呼自己的貓咪朋友。
大白貓輕盈地跳到他懷裡,一人一貓接觸的瞬間,突如其來的安定感将洛恩籠罩、吞噬,讓他懸着的心落下。
短暫地卸下心防之後,洛恩意識逐漸模糊,他最後看到的,是暴風雪人性化的安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