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麗那邊傳來好消息:暴風雪在檔案中找到的一位疑似受害人,在見過姬麗之後改變了想法,決定坦白自己之前的經曆的确和非自然世界有關。
暴風雪、橘子和洛恩一起趕往這位受害者的住處:郊區的某個公共療養所。暴風雪需要保存實力,洛恩不會開車,所以由橘子掌舵。他們開走了圖書館備用的一輛車——和銀發調查員的那輛車有些類似,破舊中透着平平無奇,完全不會引起注意。
橘子的車技和性格完全不同,娴熟又迅猛,而且她方向感極好,在伊利斯的小巷中鑽來鑽去毫無壓力,似乎和暴風雪一樣對這座城市非常了解。
原來當暴風雪的助手需要這麼全能嗎,洛恩陷入沉思。得能做到所有館貓的貓形态做不到的事情。至于他,技能和特長都和暴風雪類似,就連打架也比不過神術加成下的大白貓,更别提面對的敵人不是普通人。
橘子又是一副欲言又止想要自我介紹的樣子。
暴風雪替她開口:“橘子的養父母喜歡在城市裡轉悠,平時經常帶她出來玩,所以她即使不是本地人,也對伊利斯了如指掌。洛,不要灰心,你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車子停在一個繁忙路口前,橘子偏過頭,對副駕駛位置抱着館貓的洛恩點了下頭表示肯定。
“謝謝。”洛恩覺得,這個三人小組其實還不錯,隻是他不想讓橘子太為難。不過,在橘子證明了她的能力之後,洛恩對她的印象不再停留于尴尬初遇,也意識到對方沒有他認為的那樣楚楚可憐。暴風雪說他的同事是一群怪人,橘子大概是沒有被算在其中的。
十分鐘之後,暴風雪藏在橘子的背包裡,兩人一貓一起進入療養院。
橘子負責交流溝通,洛恩像個影子似的跟在後面。療養院負責人确認他們的身份并放行之後,兩人步履匆匆地來到位于三樓的病房,姬麗正斜倚在門口等候,看到橘子和洛恩的身影才不緊不慢地摘下耳機。
“中午好。”橘子沖她招招手,“我帶了午飯。”
姬麗沒什麼反應,隻是略一點頭,道了句謝,像上次那樣無視了洛恩。橘子和洛恩進入房間後,姬麗探身審視整條走廊的情況,确認了沒有任何人跟蹤尾随,也沒有行蹤可疑的病人或是工作人員之後,才快速關上門,将本就不寬敞的房間變成一個完全的密閉空間。
公共療養院遠沒有一些私人療養院那樣奢侈,這又是最基本的一款房間,就像是醫院裡普通的單人病房一樣,隻有空白的四面牆壁,以及高處的三扇小到隻能通風用的窗戶。工作人員有限,不能随時陪伴在住客身邊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這裡的生活想必是孤獨又無趣的,唯一的好處是不需要承擔任何費用,裡面大多是無力養活或是照顧自己的可憐人。
狹窄小床承載着一位面色灰暗的年輕男性,他半靠在一個不怎麼蓬松的破舊枕頭上,身穿看不出最初色彩的樸素居家服,眼睛半睜不睜,仿佛随時都會睡着,就連橘子和洛恩的到達都沒能讓他表情有絲毫的變化。
洛恩悄悄望了他一眼,他不常看到比自己還不修邊幅、單調無趣的人。不過,對方年紀輕輕就住進了這種消沉的地方,會變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洛恩知道,這個人比他曾經目睹事件的主角要幸運,至少保住了性命,不過,這副樣子離生不如死、行屍走肉大概也相差不遠。
這還是洛恩第一次親眼目睹自傷行為給人帶來的影響,和幹脆的死亡、被抓獲的慌亂膽怯都全然不同,是一種令人不願直視的麻木頹廢的狀态,難怪對方會選擇向看起來就很難接近、似乎也不怎麼富有同情心的姬麗坦白心聲。
見到從包裡跳出來的大白貓之後,青年的神色終于有了一些起伏,他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視線轉往别的方向,忽然蜷縮起的手指和緊抿的唇角透出一絲不安和畏懼。
暴風雪真是威名遠揚。難道說灰有第一手經驗,所以才會四處宣揚?洛恩望向大白貓靈活的背影,還是不太能适應這樣鮮明的反差。
暴風雪無視了青年無聲的抗拒,後腿一蹬跳到他床上,一擡頭和對方對上視線。
“就是灰把你害成這樣的?”大白貓的少年音比先前更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男青年嘴唇動了動,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裡傳出,“我後悔了。”
兩年前,他從無名山的一處懸崖跳下,因此摔成重傷,隻因搶救及時才撿回一條命,那次經曆卻給他帶來了永久的殘疾,自此以後隻能靠輪椅行動。
伊利斯在殘疾人權益保護這方面是全國前列,突遭飛來橫禍,若是沒有徹底放棄希望,即使是家境平常的普通人也可以找回一些過去的影子,努力過上自給自足、自我實現的生活。
不過,根據暴風雪當時的調查,這位青年本就生活拮據,沒有固定職業,四處打零工為生,還有酗酒賭博的習慣,時常混迹街頭,一直生活在即将被房東掃地出門的陰影下。他的熟人和房東也表示,青年的精神狀态不太穩定,曾有過失敗的自殺企圖,他們一緻認為,這次事件也是類似的性質。事件發生之後,青年徹底一蹶不振,直接住進了公共療養院。
當時,青年并不承認這是一次失敗的自殺企圖或是什麼,他堅稱自己隻是失足跌落。那個位置确實比較危險,之前不是沒有遊客失足的前例,因此設立了很多警告牌。青年坦白,自己無視了那些告示,一心想找個好地方拍照,甚至沒有注意腳下,這才導緻了悲劇的發生。
這個理由不是完全說不通,不過,其中的确存在疑點,比如,青年沒有登山或遊覽景點的愛好,也沒有攝影的愛好,他會突然出現在無名山怎麼說都有點蹊跷,正常人處于他這樣的經濟困境中,會有出去遊玩的心情嗎?還是遊客情侶聚集的熱鬧景點。
無論如何,青年沒有觸犯法律,暴雪小組隻是和他進行了簡短的交談,沒有理由要求他把一切解釋清楚,或者給出任何責罰。暴風雪隻是記下了其中疑點,存入圖書館的檔案室。
如今,這些記錄終于派上用場,幫助他們定位到一位未被發現的受害者。
“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在後悔。”青年虛弱地說道,“我之前的生活也沒多好,但是還有好起來的可能,不像現在…像一隻牢籠中的動物一樣。”
“不必放棄全部希望,至少你還活着,不像另外一些受害者。”暴風雪認真道,“不過,在此之前,你不想向灰報仇嗎?”
“當然。”青年頓了頓,不怎麼明亮的眼神飄向天花闆,“自那次事件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絡,他做出過那麼多承諾…都是謊言,那家夥說不定還在笑話我的愚蠢。是啊,從那個高度跳下去非死即傷,我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呢?隻為了通過一次考驗,積累個什麼東西,覺醒神奇的能力,擺脫原先糟糕的生活,讓大家刮目相看…為了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
“是個糟糕的決定,但也有情可原。資質是個完美的誘餌,即使是一般人也沒幾個能完全拒絕,更何況是你這樣身處困境的人,更容易把這當作救命稻草。”暴風雪這樣說着,卻不是往日面對洛恩那樣溫和可愛的模樣,而是以一種沉穩從容、近乎于端莊的語氣,“你一直沒有承認自己的目的,也是怕遭到嘲笑和懲罰吧?”
青年面露驚訝,他本以為,傳說中正義又嚴厲的館貓閣下會把他狠狠教訓一頓。
實際上,暴風雪隻會教訓那些被及時攔下、毫發無傷的做傻事的人,對于這種已經被後果壓垮的人,即使是違反了非自然世界的法則,他也隻是把他們當做不幸的受害者,以及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