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過要當個詩人…在我小的時候。不過，我沒什麼天分，沒有發現美的眼睛，最重要的是水平不行，描述不出伊利斯的美好。我不想給伊利斯丢臉。”

弗洛斯蒂和洛恩身處一棟古舊小樓的閣樓裡，這裡的空間剛好能容下兩個人。從閣樓的窗戶可以遠遠看到鸢尾湖，以及大半個港口，其餘小半個被其他建築遮住了。

看到遙遠的美景之後，弗洛斯蒂這樣感慨說。

洛恩覺得對方還是太謙虛、太嚴格了，他相信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詩人、作家，或是任何一種藝術家，每個人都有抒發想法和情感的權利，尤其是在他看來分明非常博學多才的館貓。

“你一定有過很多夢想。”洛恩有點羨慕地說，畢竟館貓的生命這麼漫長，伊利斯又是個這麼多元化、有趣的地方，“有夢想總是好的。我就沒有這樣詩情畫意的理想。”

“你的夢想…我猜猜，會不會是來伊利斯定居，順便找到鸢尾先生。”弗洛斯蒂笑道，“我覺得比成為詩人之類的要浪漫獨特得多，哪裡不詩情畫意了？”

洛恩不好意思地對上身邊人帶着點調侃的眼神。館貓說的不錯，這的确是洛恩的夢想，在此之前、在此之後，洛恩都沒有過别的遠大抱負或是美好向往。

“如果我能幫你實現全部就好了。”弗洛斯蒂郁悶地說道，“我喜歡幫人實現夢想，這比自己抱着空虛幻想又不努力要有意義得多，這份成就感非常美妙，甚至勝過實現自己的夢想。”

洛恩很贊賞，但不太能理解這種樂于助人的沖動，至少是不能感同身受。在他看來沒有人值得他這樣做，除了館貓和鸢尾先生，但這“兩位”都不能算是人，也不是一般人、陌生人。

歸根結底，他和館貓存在一些表面的相似之處，本質上卻是不同的。這很正常，沒有兩個人是完全相同的，更别提洛恩和館貓的閱曆和性格都天差地别。但這還是令他有點沮喪。記挂了鸢尾先生那麼久，對方的優秀品質令洛恩感動感激，卻還是沒能真正“打動”他，為他帶來正面的影響。洛恩知道館貓不會對他失望，甚至以他為傲，但是…

“又在想什麼呢。”

洛恩看着弗洛斯蒂擡起手似乎打算摸摸他的頭頂，就像他經常對暴風雪做的那樣。然而，在對上他茫然中略帶抗拒的視線之後，弗洛斯蒂似乎忽然想起他是個成年人，悄悄收回了手。

洛恩的抗拒并不是因為他厭惡這個動作，或是抱着某種嚴苛的自尊和驕傲。隻是，這樣的神情和反應實在太像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了。洛恩有一瞬的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像是自己根本就沒有長大，或是他最珍視的、最感到幸運的事物其實都是虛幻。

弗洛斯蒂看得出洛恩狀态不對，但以他的慧眼也沒辦法識破洛恩的所有秘密。人類形态的館貓甚至有點後悔，他不該提起鸢尾先生。洛恩似乎再次墜入了回憶，他沒能為自己的好朋友找到最重要的人，為什麼還要這樣傷害對方呢？

弗洛斯蒂隻能把這歸結于自己對鸢尾先生的奇怪态度。他想讓洛恩忘記鸢尾先生，又不忍心讓洛恩忘記鸢尾先生；他想提醒洛恩鸢尾先生不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不值得他的記挂，同時，他又下意識肯定贊同洛恩對鸢尾先生信任又記挂的情感。

可能是因為他想做個好人，不想用自己的個人…個貓情感影響洛恩。

“我沒事。”洛恩對身邊人很快地笑了一下，“我們下去吧。”

詩人故居是一座字面意義上的故居，内部的一切大多保留了原先的模樣，或是後人想象中的原先模樣，除了一些貼在牆上、立在物品前的紙質文字說明以外，這棟小樓裡的所有物品都可以算是展品，每個房間都算是展館。故居裡沒有常駐的工作人員，面積不大，遊覽者可以随意探索，但不能損壞其中的任何東西，故居的管理組織也不推薦他們滞留太久，影響别人觀瞻。

遊覽者們在一個個小房間以及狹窄的樓梯間内摩肩接踵，得一直避讓彼此才能找出一條出路。不過，正是這樣簡單純粹的布置使得這座小樓氛圍感十足，仿佛人人都是那位詩人真正的好友賓客。其中最受歡迎的莫過于據說是詩人最喜歡的地方，小閣樓，主要是小閣樓的窗。站在這裡，人人都能看到激勵詩人寫下那些美妙作品的景象，即便他們沒有同樣的才華。

洛恩不覺得這是什麼震撼人心的場景，但他很喜歡這種甯靜閑适、與自然風光融合在一起的“小鎮”風情。

兩人沒有在閣樓裡磨蹭很久。簡單聊了幾句之後，洛恩就跟随弗洛斯蒂順着腐朽陡峭的木台階回到地面上。逼仄空間内的光線不太好，尤其是在這樣昏暗的天氣中，洛恩謹慎地抓着扶手，還是差點踩空，不過他運動神經很發達，瞬間就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弗洛斯蒂向他伸出一隻手。

洛恩疑惑地看着棕發青年。館貓這是真把他當孩子看待了？洛恩感謝對方的好意，也知道在百年老貓眼裡他的确是個孩子，其實和很多年前也沒什麼不同，但是…

洛恩有點反感被當作孩子對待，尤其是在他發現真相之後。他的想法其實也像個小朋友一樣幼稚——洛恩一直想要成為鸢尾先生那樣成熟可靠的大人，他希望這次回到伊利斯能讓極少數認識他的人刮目相看，和自己孱弱無能的過去說再見。

或許還有一些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的難以言明的原因。洛恩沒有繼續思索下去。

弗洛斯蒂二次失誤，神色中帶上歉意，慢悠悠地收回手，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尴尬。

“其實是因為我是貓，你忘了嗎，我的夜視能力很強的！”返回圖書館的路上，暴風雪大聲為自己辯解。

洛恩後來也反應過來這一事實，他的心情和弗洛斯蒂當時一樣困窘。

“對不起，雪球。我就是…不喜歡被小看。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但是當時下意識就…對不起。”他誠摯道歉。

“沒事沒事，我就是要為自己解釋一下。”暴風雪輕易地原諒了他，加快自己的小碎步，似乎心情很愉快，“下周咱們應該就不能出去了，我要處理一些協會那邊的事情。不過，下下周就是美食節了，你可不要忘記哦。”

“當然不會。”洛恩一副非常知足的樣子，“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