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相府肅靜質樸，少量的花木點綴，木制的欄杆也上了年紀，全府上下最值錢的怕是門口的禦賜金絲楠木牌匾。

落衡救起一顆低垂将死的桃樹：“宰相的俸祿很少嗎？住的破破爛爛，花也無人打理。”

燕回心生敬意：“溫相為人清廉，從不鋪張，多次直言進谏陛下，推廣休養生息之法，不要勞民傷财，是個難得的好官。”

下人通報後，帶着兩人兜兜轉轉，繞過幾個不怎麼鮮亮的院子，來到一片湖邊，天高雲淡，岸芷汀蘭、郁郁青青，一道木橋連接湖心亭。

落衡打量着橋兩側的木雕，壓低聲音道：“這位溫相财不外露啊，一道木拱橋做的太過精緻，葉脈浮雕都刻的如此清晰……”

一聲鞭響從湖心亭的輕紗幔後傳來，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加快了步子。快到橋尾時，領路的小厮止住步子：“前面小的就不能過去了，兩位自行前去吧，小姐就在裡面。”

藍白色輕紗随風舞動，透光不透影，日光下如粼粼波光閃動。落衡擰緊眉，這材質看起來像……鲛人的魚尾……

他正要進去問個清楚，燕回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他止住步子，沒什麼好臉色，冷眼盯着鲛紗。

燕回見禮道：“神瑛台燕回、落衡見過溫小姐。”

裡面的鞭聲一頓，沒停。

落衡白了一眼，心裡給這個目中無人的大小姐打個極差的印象分。

燕回提高聲音再說了一遍。

裡面終于有了動靜，一個丫鬟捂着肩踉跄出來，低着頭，淩亂的發絲上沾着血污，背上撕裂着猙獰的傷，正在滲血。

另外一個趾高氣揚的女子慢條斯理走出來，看起來是個高等的貼身丫鬟，微微側開半身道：“二位請進。”

美人榻上半卧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首飾配飾非金即玉，衣料也是上好的錦緞，繡工精緻，一旁的丫頭喂着用纏絲白瑪瑙盤子裝的大紅草莓。

草莓個個大個飽滿，剔除尾巴葉，那小姐微張玉口，隻吃個草莓尖！

落衡心裡一驚，覺得富家子弟們這樣敗下去，這盛朝不用他們幾個怎麼插手，也沒幾年好日子過。

饒是燕回有些心理準備，也被溫小姐這副毫不遮掩地驕奢淫逸吓了一跳，可憐溫宰相在外一世清貧，原來是家裡養着隻饕餮。

溫小姐動也沒動，擡擡眼皮，那位貼身丫鬟便會意，鼻孔看人：“二位有何貴幹？小姐時間寶貴。”

落衡忍着翻白眼的欲望，合着他倆大老遠跑來打擾你家小姐養尊處優了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燕回面上勉強維持着恭敬：“正月十五小姐生辰，謝小姐來慶生，送過一副自畫像作生辰禮，您送了一對青綠色碧玺耳墜作為回禮，可有這事？”

溫小姐聽到“謝小姐”時，不耐煩地将眼睛一閉，随意擺擺手交給丫鬟應付。

“哪個謝小姐？我家小姐生辰宴，華陽城裡有頭有臉的公子小姐都來慶生，姓謝的可多了去。”

落衡别開眼，不忍再看她的得意樣子。

燕回：“謝将軍的獨女，謝琪小姐。”

那丫鬟一笑，上下掃視着燕回：“兩位真是神瑛台的弟子嗎？怕不是來開玩笑的。這京城裡誰人不知将相不和，這謝小姐既不如我家小姐貌美，才藝也比不過，還好意思送上門來丢人。”

這話溫小姐受用得很，閉着眼得意一笑。

落衡算是用上了平生素質，沒有扭頭就走，要是他的靈力還在，一定會封了那丫頭拍馬屁的嘴。

燕回好脾氣被耗盡，冷下聲音道：“二月初二晚上，你在哪？”

“放肆！怎敢如此和小姐說話！”

落衡忍到了極限，忽略過狐假虎威的丫鬟，上前幾步盯着半躺的溫小姐，帶着微微的怒意：“溫小姐，在下勸你好好回答，不然神瑛台有權以嫌疑犯的身份逮捕你。”

養尊處優慣了的溫小姐哪受過這等威脅，瞪大眼睛：“我爹可是當朝宰相，你怎麼敢……”

“我怎麼不敢，’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還是說你那老爹手眼通天，視律法于無物？”

他一笑，目光卻透着寒：“好意告知，牢裡一日一餐，幹饅頭就鹹菜，住的是幹草，蓋的是破布，還有對面獄友給你夜夜唱歌，還有耗子作寵物。”

燕回本顧及宰相的身份，不想為難溫小姐，也不想為神瑛台招惹事端，可見着質地特殊的薄紗和落衡不對勁的神色，暗暗猜到兩者有什麼關聯。

師父曾講授過一種紗，名為鲛紗，需将鲛人的魚尾生生砍斷，剝除鱗片制成。因鲛人數量稀少且極難捕獲，再加上制作工藝殘忍困難，稀世罕有。

那便随他鬧上一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