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不經誇,心跳如鼓擂,面上卻裝的如常:“後來呢?又是怎麼隕落的?”
“據說是青龍上神自己想不開撞了不周山,天柱斷,地維折,日月星辰移位,人間洪水滔天。天尊也就有了理由一舉除去四象。”
落衡沉沉歎口氣,還是感覺有團氣哽在喉間:“我趕到的時候,湮滅之刑已經發動……南明離火燒了大半個白玉京……再後來,天尊分設風雨雷電山河湖海一通亂七八糟的神仙,什麼秉性都有,偷懶疏忽的不在少數,人間也多有洪水山崩等天災。”
故事講完了,兩人相顧無言,三千年的沉疴重見天日,輕微觸碰還是鮮血淋漓。星宿列張,昔日光輝的上神早已湮滅。
“八哥,燕大哥,花先生來了!”
嗡嗡呼喚的聲音打破午後沉悶的空氣,燕回收起卷宗放回原位,開了禁制。
落衡前腳踏出屋門,嗡嗡就要撲過來,他熟練地要去接,燕回卻一個手快攔住快沖的人:“身上怎麼髒兮兮的?”
落衡這才注意到嗡嗡和大力身上都是半幹的泥巴,身後跟了個局促的年輕男子。
他心神一恍,竟是碰上了老熟人,不過時過境遷,他已改頭換面,這個呆子應該認不出來,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嗡嗡一咬嘴唇,吃痛地蓄起一包淚:“今日遊學,有幾個人朝着鵬鵬扔泥巴,我氣不過就扔回去,他們人多就……”
“不錯呀,都交上新朋友了。”落衡重心完全落錯,笑着把自己的袖子拉遠點,别沾到泥,“他們朝你扔泥巴,攢起來八哥給你種荷花,還有蓮子吃。”
花先生聽得目瞪口呆,這人不打不罵,也不急不躁,活脫脫看好戲的樣子,怕不是親生的吧。
樹影婆娑,正好打下一片光在落衡筆直修長的身上。
他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像是很久沒見的一位故人,但細看他的面容,卻是一絲也尋不到相似,氣質也是天差地别。
他甩甩頭回神,魂飛魄散之人怎麼會在這呢。
燕回對他一禮:“不知先生前來,有失遠迎,見諒。”
突然的聲音把沉思中人吓了一跳,花先生慌忙回一禮:“小生花盈是嗡嗡和大力的授課先生……的助手,見過二位。”
“花先生,有何指教?可是兩個孩子犯了什麼過錯?”
花盈迅速掃視一眼,覺得這人雖然年歲不大但看着沉穩可靠,就是冷着臉吓人的狠,他扣着手道:“今日嗡嗡對糟老……曹老先生扔泥巴,先生震怒,讓我來見見家長……”
他擡眼去瞄燕回的臉色,發現他眉頭微蹙,掃過大力,他就身體一僵,嗡嗡也往落衡後面躲。
他心裡暗道不好——這是個難對付,他大着膽子安撫道:“小事小事,老先生就喜歡大題小做,小孩子玩鬧,可不能打孩子哈……”
“先生這邊請坐——大力,倒茶。”
在玉蘭花樹下,大力倒了茶規規矩矩地站在燕回身後,大氣不敢喘,靜靜聽他發話。
“去把衣服換了,且去抄三遍《勸學》,晚飯前完成。”
花盈松了口氣,還行還行,還有晚飯吃。他去的上一家,老娘掄着掃帚滿院子打,孩子嚎的隔一條街都能聽見。
落衡自顧自地給自己倒杯茶,惋惜地看着袖子上的泥手印,撇了眼龇牙咧嘴笑的嗡嗡:“愣着幹什麼,你也一樣。”
花盈啜口茶,好奇地四處張望,都說神瑛台神秘又靠譜,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花開的也和外面不一樣。
燕回帶上恰到好處的笑,蓄上茶水:“兩個孩子在學堂表現如何?課業可還能跟上?在家裡鬧騰慣了,沒有煩到先生吧?”
花盈倒吸一口涼氣,奪命三連問啊,他搜刮出腦子裡僅有的好詞好句:“怎麼會煩呢,挺乖挺聽話的,上課認真聽講,積極回答問題……這樣的好孩子多來幾個才好。”
汗顔無地……
要是天底下所有小孩都像大力一樣敏而好學就好了。
如果撒謊會遭雷劈,這會他已經成灰了。
落衡請哼一聲,笑道:“先生可真是寬宏大量,不愧是為人師長,在下佩服。”
花盈僵着嘴角,一時語塞,心想這人怎麼長的好看嘴這麼毒,陰陽怪氣天下第一。他竟然把這樣的人和英明神武的少主聯系起來,真是瞎了眼了。
落衡笑的眉眼彎彎,毫不客氣道:“先生忙,就不留先生吃飯了。”
“哦哦,好……”花盈夾着尾巴灰溜溜跑了,跟做錯了事一樣。
落衡歪着頭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搖搖頭。怎麼還是這麼慫,三千年了沒一點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