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過頭,李忠神情嚴肅,語速很快道:“一看就是落衡的手筆,這座山上上下下全都是花草,就睡了一覺的功夫,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上去的。”
燕回掃視一周,心髒像是被繩索收緊,聲音都在打顫:“是……藥材……”
他心神一慌,加快了步子往上走,一個踉跄跪倒在地,膝蓋嗑在台階上。一擡眼,瞧見不遠處的枯枝上挂着片青色的布條,顧不上疼立刻跳起來往上爬。
李忠在後面追的費勁,氣喘籲籲:“這山這麼大……我們得找到什麼……時候去……要不要再叫些人來……”
燕回步子不停,敏銳的眼睛四處搜尋:“不行,華陽城居心叵測的人太多,一旦他們發現落衡的能力,難免會被惦記。”
比鬼神可怕的是人心。
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決不允許落衡重蹈覆轍。
已經到了最高處,一樹楊柳随風輕舞。在漫山遍野等我藥材裡,鶴立雞群。
燕回圍着柳樹找了個遍也沒發現人,着急地呼喊:“落衡!你在哪!落衡……“
灌木叢裡,落衡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意識不大清醒,隐約覺得天邊有個聲音,甚是吵鬧,他皺皺眉,想睜開眼卻沒什麼力氣。
算了,吵着吧,全當聽歌。
李忠扯着嘶啞的嗓子喊了沒兩聲就啞了,喘着氣提醒:“别顧着喊,用點術法啥的,說不定有用。”
這一說,燕回宕機的腦子重新運轉起來——對對,他可以用“衆裡尋他”。
抓起一把蒲公英,扔擲在空中,立刻施展法訣,靈力湧動,注入到飛散的蒲公英之中。像是受到感召,四散的蒲公英乘着風飄悠悠到同一個方向,突然急轉直下,落在花叢中。
一根紅線繞在灌木叢中。
燕回立馬跟過去,下坡時打滑差點跌倒。
在大片純白的白芷花中,燕回看到了落衡——一身污泥,臉色慘白,頓時五雷轟頂,被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明明一個時辰前還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
他顫巍巍去探鼻息,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時頓時松了一口氣,淚水突然放開了閘門噴湧而出:“你不是孤高自傲的上仙嗎?這麼愛多管閑事啊?以為自己很厲害嗎?仗着自己命硬随便作,蠢不蠢?”
落衡攢起些許力氣,張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看到個人影,還未看清限時光明就到了期,還附贈鮮血排放服務。
好吵……
那聲音好像突然放大到耳邊,像是在敲鑼打鼓,吵的靈台愈發疼痛。
血嘔出的停不下來,好像總有東西卡在喉間,上不上下不下,嗆得難受。
燕回本見他轉醒,哭臉強行轉笑,嘴角還沒勾到位置,又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剛定好的魂又被吓的上蹿下跳。
他抱起他,一路小跑,不敢耽誤地往山下走。
李忠在後面追:“這些藥材怎麼辦啊?”
燕回心思全在懷裡人身上,一時倒是忘了漫山遍野的藥材:“請個郎中辨别下,讓兄弟們受累些,幫忙收割下,送到城西,急用。”
落衡好像陷在一團溫暖的雲裡,身上的疼淺淺地放過他,偷得一時的安甯,如願以償地昏睡過去。夢裡,他回到了闊别已久的一馬平川的故土,那裡春和景明,萬物和熙,陽光暖暖的,春日永恒。
在屋頂跳躍,燕回抱緊懷裡人,一瞥看到慘白的嘴角一抹笑意,提起來的心堪堪放下。
他的喜怒哀樂和一個人緊緊綁定。
那怕另一個人無知無覺,他也甘之如饴……
落衡睡了一個長長的覺,夢裡煙花三月,古木長青,群英荟萃,入夜後蘑菇林寂靜無聲,他躺在巨大蘑菇頂上看螢火微光,星辰璀璨。
突然,一陣天崩地裂,萬象破碎,他又身處火海,南明離火卷着火舌裹挾身體,頭發和皮肉燒焦,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猛地睜眼,劇烈的喘息,看到了頭頂樸素的床帷,慢慢将現實和夢境區分開,掙紮着坐起身,牽動内傷,不由得低咳幾聲。
一點點殘留的疼不足挂齒,咳嗽的間隙他環顧四周,發現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房間不大,一桌一蒲團一床,再加上牆上大寫的“禅”。
他這是被哪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師父撿回來了?
一拉開門,幾個豆丁小孩堵在門口,瞪着一排圓溜溜的眼睛看他,驚奇地張大嘴。
“神仙活了!我們見到活神仙了!”
“咦?怎麼不是畫像或者泥塑的呢?”
個子最高的那個仰着頭問道:“你就是救了我們的神仙?”
落衡瞧了眼,他确實是身處寺廟,不過四周盡是難民,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落衡一挑眉——哪裡來的豆芽菜,一腿掃過去可以倒一排。
他使出最慈祥的假笑,看上去像個十足的大好人:“我是人哦,神仙都在天上呢。”
“阿娘說不能說謊的哦,不然鼻子會變長。”一幫小孩齊刷刷搖頭,小辮子甩來甩去,像是把參差不齊的刷子,“爹娘都說是你變出了一山的藥,救了我們的命。”
小豆芽興奮地蹦蹦跳跳:“對對對,你會法術,你是大神仙。”
小孩子風風火火,圍着落衡轉圈,邊跑邊拍手呼喊:“大神仙,大神仙……”
最小的豆芽腿短跑不穩又跑不快,被後面的人一撞就往地上撲去,落衡眼疾手快一撈,把小豆芽端起來穩穩放在地上,引得小孩子一陣驚呼。
落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