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日,落衡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不知在多少碗時終是撐不住,梅子幹都還沒來得及往嘴裡塞,嘔得昏天黑地,最後竟是吐的隻剩膽汁,還一個勁犯惡心。
燕回本想控制些落衡吃糖,果幹上的糖霜也是出奇的多,本想一起戒斷,可見到人苦的皺眉頭,悶頭灌茶時又不忍心。
便就留着吧。
向晚的風徐徐吹,月華初上,又是個明亮的晚上,燈燭倒是顯得無用,索性全熄了,都在院子裡納涼。
吐得沒力氣,落衡癱在石桌上閉目養神,覺得呼吸都能牽出惡心,疲憊卻毫無睡意,幹脆轉移注意去聽花盈劍氣撕裂的風聲。
還算有節律,有進步。
突然肩被輕輕一推,他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見燕回手上端着碗,臉立刻皺起來:“喝不下了……”
燕回把藥碗往他這推:“這是四君子湯,益氣健脾的,最後一碗,喝了便歇下吧,你也累一天了。”
聞見藥味就難受,落衡捏着鼻子後退,沒扶穩就往後栽去,燕回眼疾手快一撈,兩人頓時胸膛相貼,鼻息纏繞,混亂的心跳無限放大。
盯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落衡甚至能數清他的睫羽,看到他眼裡的星星,唇珠上的水珠,軟軟的……
他在想什麼!
他立刻回過神來,猛地推開燕回,藥措不及防灑了燕回一身。
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低着頭生怕誰看到他臉上的紅暈:“嗡嗡,回家了!”
剛有興趣和先生切磋學兩招,劍出鞘沒耍熟練呢就被一叫,慌忙撿了劍鞘小跑跟上:“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花盈往地上一攤,仰天長嘯:“這一天怎麼這麼漫長啊!”
燕回望着青白色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鬼使神差地撫上胸口,那裡還在如鼓般狂震,方才刹那他仿佛溺在那雙桃花眼中,忘了呼吸。
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擦亮,他就背着藥簍上了南山,想着尋處靈力旺盛之地應該能收獲不少。昨日藥爐沒歇,消耗不少藥材,也該補補貨。
更重要的是,他還沒想清怎麼面對落衡。那股莫名的情緒,他也沒想出來理由。
之前聽李忠說,南山被大火焚燒三天三夜,落衡憑借一己之力生長出一山草藥,供給城西災區。
如今借着靈力殘留,又是一派山清水秀,郁郁蔥蔥。林子裡不少少爺小姐們聚衆遊玩,吟詩作對,山腳下停了一排車馬。
他避着人群上山,等簍子裝滿時已過正午,日頭高懸,正打算就此下山,突然聽聞有女子的呼救聲!
他不敢耽誤,放下簍子,提着劍就朝着聲源追去。
不遠處的竹林裡,一女子倒在地上,像是受了傷,頭頂一座金鐘,佛光籠罩,她面前一個和尚步步緊逼,念誦梵語。
燕回抽出追風,厲聲問道:“何人傷殘性命!”
走進了才發現,兩人都是熟人——那和尚是普救寺救阿苗的法悟師父,女子是神瑛台外頭賣糍粑的張嫂。
他劍不知該指向何處,疑惑道:“法悟師父,張嫂?你們為何……”
隻聽那和尚道:“妖族擅魅惑,莫要被外表蒙蔽本心,施主且看!”
金光陡然加強,張嫂痛苦地蜷縮在地,頭上冒出一對兔耳朵,尾巴也鑽出來,手掌變粗,長出白毛。
顯然是一隻兔妖!
燕回慌忙對法悟一禮道:“這是張嫂,燕回自幼就相識,絕非為非作歹之惡妖,還請師父放她一命。”
法悟斜看他一眼,面上露出震驚:“我本以為燕公子是識大體之人,不曾想也是心慈手軟之輩。妖族擅自突破無定河之界限,已然觸犯人妖合約,理應誅滅,此為神瑛台之職,燕公子竟要為一隻妖說話?”
燕回見道理講不通,一劍劈裂金鐘,對張嫂道:“張嫂,快走!”
法悟又要追上去,被燕回一攔:“法悟師父,人有道德法規劃定善惡,妖類也不全是大奸大惡之徒,亦有良善之妖,雖流落人間但不曾害人,我們該給他們留下生存空間。”
法悟一震袖子:“荒唐!人妖劃界而居,是萬年前定下的規矩,破戒亂規者當誅,萬年來修行之人皆以此為準則。如今的神瑛台竟都是優柔寡斷、懦弱無能之人,全然不顧萬年來死在妖獸手下的萬千生靈,竟倒向妖族。就算他們本心良善又如何,血海深仇在前,講什麼慈悲為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