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衡花了一晚上的時間默念清心訣,把戒驕戒躁四個字在肚子裡滾了成千上萬遍,才徹底靜下心來,想明白怎樣繼續面對燕回。
權當是他砸到了腦子,失憶又失智。
該忍得還得忍,還債之路道阻且長,誰讓他欠下一通情債難償,這筆賬還是要算清楚的。
他難得起了個大早,其實是一夜未睡,看着四仰八叉睡的正香的嗡嗡恨鐵不成鋼地歎口氣,認命地輕聲出去,還帶上門。
能睡是福,福壽綿長也是好事。
他到蒼龍部的時候還早,院子裡靜悄悄的,他悄悄靠近燕回的屋子,開啟還債第一步。
正要推門,想起燕回似乎很抵觸他進屋子,又踮腳到窗子——那是靠近床邊的一扇,他記得白日裡燕回喜歡開着這扇窗。
小心地放置好新摘的茉莉花,還帶着露珠,微微一笑,擺弄好每一朵花的位置。
他今日穿了同色系的衣服,素白中帶點滄浪,就是一朵遊走的茉莉,帶着清香。
他心滿意足一笑,還沒來得及撤退,窗子就被從裡拉開,他慌亂中一擡頭就和燕回四目相對。
燕回看了看茉莉又看了看他,疑惑道:“你在這做什麼?”
“送晴朗和好心情。”落衡把花舉在他面前,明媚地揚揚下巴。
燕回收了花,眼神在茉莉上掃過後又落在落衡的手臂上:“昨日是我的錯,你若是有氣怎麼樣都可以。”
“在你眼裡,我是那麼斤斤計較、睚眦必報的人嗎?”落衡錘他一拳,“我這個人不記仇,有仇當場報,你沒有對不起我,扯平了。”
一晚上靜坐,落衡想開了,生氣傷的是自己的身體,下次若是燕回再這麼對他,管他什麼債主,先揍一頓出氣。
委屈誰也不能委屈自己。
燕回笑道:“今天來的好早,我煮了茶,要來嘗嘗嗎?”
“好啊。”沒想到一束花就能再進燕回屋子,落衡三步并一步地往正門走。
前腳還沒邁進去,燕回托着托盤就正對着他走出來,剛邁出的腳悻悻縮回來。
還是進不去。
就在玉蘭樹下,晨光輕柔,四下皆靜,二人相對而坐,共品一壺熱茶。
落衡抱着茶杯暖手:“之前我摔了你兩個青花瓷茶杯,回頭我給你補上,玲珑釉還是冰裂紋,随你挑。”
“兩個?”燕回喝茶的手一頓:“不用了,茶杯而已。”
落衡輕輕一笑:“以前我也覺得不用了,想着茶杯而已,後來我又覺得還是算清楚一些,我闖的禍總是要給個說法的,這麼大個人死皮賴臉也是不好看。”
就像是那件撕裂的衣服,投桃報李,一物換一物,天經地義。
“那便先謝過落兄。”
咫尺天涯是何意,落衡此遭總算是體會到了。
燕回見他臉色不好,問道:“臉色怎麼那麼差?我幫你看看。”
“哦,認床,沒睡好而已,不是什麼大事。”他嘴上說着沒事,卻沒阻止燕回把脈。
燕回左手換右手,眉皺得越緊:“你的身體情況不太樂觀,且不說毒素,單是靈脈枯竭就夠嗆,你确定能下冥界嗎?能……平安回來嗎?”
落衡慵懶地拄着胳膊:“我就當是你在關心我,不過你放心,我命大,死不了。隻要你能解毒,恢複靈力重回巅峰隻是時間問題。”
燕回半信半疑又去探靈脈,嘗試着注入一絲靈力,果不其然見落衡難受地皺緊眉頭,心下了然。
“我這有些相關的記錄,和你的症狀正好能對上,我昨晚做了整理,會大大提高進度。”
落衡試探問道:“你不記得那些記錄?”
燕回搖搖頭:“我在東山撞到了頭,忘了許多,房中回看多了許多不屬于我的東西,已經悉數歸還。有些藥方也是沒有印象,遇到你的毒才一一對上。”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綠色荷包,上面一株鈴蘭:“這想必是你的東西,原先放在包袱中一同還你的,想必是昨日走的着急落下了,物歸原主。”
那荷包看着眼熟,落衡接過一瞧,是他在鳳凰谷交給燕回的天青雨,還是鼓鼓一袋,像是沒用過。
他按着腰間的匕首,若是要一一清算的話,他也該還回去些東西,可真有些舍不得。
他從袖中取出一包新的,疊着上一包一起遞回去:“送人的東西我沒有收回的習慣,是些暗器,淬過毒的,到了冥界靈力被壓制總得有些防身,你帶着吧。天青雨殺人,天公絮緻幻,解藥沒有,自己小心些。”
燕回似是沒料到病歪歪的小公子會這麼多,露出點驚訝:“你會制毒?”
“嗯,我會的多着呢。我制毒,你解毒,天造地設的一對……”落衡一哼,“冤家。”
燕回正想提醒他人族“天造地設”不是這樣用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說服自己孽緣。取來紙筆寫下新的藥方,寫上幾味又劃掉換成溫和的,就是價錢會高一些。
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改日去山上瞧瞧,運氣好的話能節省一大筆。
花盈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掀起一陣風:“我來遲了!”
落衡沒眼看他的雞窩頭:“知道你遲了,沒必要宣傳得全世界都知道,比雞叫得還響。馬步,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