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漣驚奇了下這凡人竟不受洛澤寒氣侵擾,倒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燕回,施針。”她放緩靈力輸送,“紮成偏癱我可救不回來。”
燕回摁住握針的手,一個深呼吸後穩穩紮上穴位,手法技藝沒處挑。
雪清漣投來驚歎的目光:“不錯嘛,可有學過?我都想收你做徒弟了,不知你可有興趣?”
落衡揚她一臉水:“當着我面挖牆腳?”
“别動。”燕回笑道,“承蒙擡愛,燕回已有師父,醫術不及雪姑娘高深,隻能應付些日常疾病,沒有再深造的想法。”
一柱香後,雪清漣收了術法,落衡措不及防一口瘀血噴出來,脫力地跌進燕回懷裡。
他眨眨眼睛,隔着水霧看到了燕回擔憂的臉。
出了寒室,落衡把自己包成個粽子,縮在被窩裡打寒顫,姜湯湯婆子熱水……終年冰涼的地方萬年難得一遇地點上炭火,還是沒一點用。
燕回把人卷進懷裡,用體溫暖着冰涼的身體,捂住他一雙素白的手又是哈氣又是搓手。
下了如酥小雨,雨打芭蕉,屋外蜿蜒的水系蕩起薄薄雲煙。
落衡感覺自己還在寒冷徹骨的洛澤,一身骨血都凍得邦邦硬,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
雪清漣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落衡惡心地别回頭——看起來像是墨魚汁,聞起來像是黃連濃縮液。
惡心!
燕回吹涼了一勺,喂到他嘴邊:“落落聽話,喝藥身體才能好。來,張嘴,乖~”
雪清漣拳頭咔嚓響,受不了這兩旁若無人的恩愛。
突然,腳邊滾來一個濕答答的風滾草:“少族長來信,讓您去一趟珩林……”
珩林,生命之樹……
!
她立馬把風滾草往外一踢,簡單交代燕回幾句就往外走:“族中事務衆多,好些了就回疊翠山去吧。”
落衡吸吸鼻子,腦袋暈乎乎的,沒功夫管生命之樹出了什麼事,他現在是廢物,就要有廢物的修養。
與世無争,時刻擺爛。
燕回換了個湯婆子塞到他腳下:“要是擔心的話,等你好些我們去看看。”
“嗯……“落衡下意識脫口而出,反應過來時一驚:“誰擔心了!我才不擔心!”
燕回攏被子的手一頓,他看到落落肩上有一撮白發……
觸目驚心,他的落落正風華正茂,怎麼就到了生命倒數。
“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他聽到他的聲音在抖。
落衡欲蓋彌彰地把白發往懷裡藏:“生命總有盡頭,早晚的區别,也不是什麼大事。就……”
他說不下去了,他難得對人生有了眷戀,有了放不下的人,可命運對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燕回擡起他的頭,強迫對視:“落衡,我很生氣,這麼嚴重的事情你卻不告訴我。”
落衡不會哄人,在他唇上啄一口,軟糯糯道:“腰疼。”
燕回沒聚起來的怒氣散了個幹淨,認命地給人揉腰,趁機在他臉頰上偷親一口。
突然,落衡措不及防嘔出一口血,嗆咳不斷帶出血沫,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血色又退了個幹淨。
“落落!”
燕回慌忙去扶,卻看到他脖頸爬出一道道紅熱的裂痕,自心脈蜿蜒向上!
“這……這是怎麼了?!”
落衡捂着胸口,體内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五髒六肺都要燒成灰。
他拉着燕回的手,強撐着下地:“去珩林。”
……
曼陀羅華族每誕生一個成員,族長和衆長老為孩子祈願,在珩林種下生命之樹,命脈相連,一榮俱榮,視為生命傳承,生生不息。
燕回半抱着落衡落地時,熱浪鋪面而來,風花雪月四人正對着一株起火枯樹施法,泥牛入海,火勢愈演愈烈。
那是風禾的樹。
風華往他這邊靠,維持術法有些吃力:“哥,不是大問題,我們……”
落衡瞪他一眼,什麼問題他知道。
“收手吧,沒用了。”
花盈執着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呢,總不能看着它這樣燒下去。”
落衡淡淡一笑,摸了摸頸側的火裂痕:“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多做無用,攢點力氣用在正途上才好。”
花盈不服:“是人為縱火!我一定會嚴查到底!”
落衡笑得有些凄涼,燕回握住他的手捏捏。
他突然覺得,他舍不得走了……
他一擺手,潇灑轉身拉着燕回就走:“良辰美景奈何天,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的好,走了走了。”
燕回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仿佛回到初見之時,眼前是一身暮氣的年輕人。
輕的似一縷風,一吹就散。
“公子今日怕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