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衡在燕回手上輕輕一吻,漸漸拉開與他們的距離。他知道他在做一件殘忍的事,如果他失敗,比起直接死亡,希望落空後的痛苦更讓他們折磨。
可是,萬一呢……
“落衡敬告上蒼,自請上神劫!”
話音剛落,天幕像是被刀劃開一道,烏雲逃竄而出,烏壓壓蓋住蒼穹,破口漏出無數張牙舞爪的雷光。
第一道雷落下,直劈在落衡後背上,他一個沒站穩滾落在地,發絲都狼狽地燒焦起卷。
他喘着粗氣,自嘲一笑:還真是高估自己了啊……
“落落!”
雷光裡他看到燕回嘴一開一合,卻聽不到聲音,耳邊全是電流的噼裡啪啦和皮肉燒焦的嗞嗞聲。
多少道了?
落衡意識不清,痛覺似乎剝離出去,雷點打在身上是一種淡淡的癢。但怎麼看着他們的表情越發不對,越像是哭墳了?
“這樣不行,他會死的!”燕回猛沖出去,卻被花盈抱着腰死死拉着:“你瘋了!你過去就是死!”
燕回決絕喊道:“我陪他一起!”
此時一道結界在落衡頭頂打開,樹狀雷光在上面蹦跳,晃的人眼花缭亂!
月寶五官因太用力扭曲,一身肥肉僵硬着:“快來……幫忙!”
衆人這才意識到,趕忙給月寶傳送靈力,結界的光芒抖得增大,肉眼可見地加厚不少。
落衡被劈得有些恍惚,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雷聲似乎變遠了,他擡頭一看,看到了頭頂一口“大油鍋”。
撐着身子一回頭,看到幾人拼命的模樣。
心裡一道暖流流過,活着的信念又堅定了幾分。不就是一個雷劫嘛,他抗過那麼多道雷,每一個都吹得多厲害,不都是紙老虎。
風禾不可戰勝。
他撐着站起身,一身血袍在暗色裡是唯一的鮮亮。
心念一動,伴随着古老的禱詞,大地一聲震顫後像是心跳一般起伏,草木生長,不約而同地向這邊聚攏。
随着他的指引,成千上萬種花花草草在上空交雜成一塊天然屏障,将雷光和大地隔絕。一時間,屏障之下,遁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突然,屏障撕裂個小口,雷光逮着機會反撲,将草木盡數瓦解,将結界粉碎!
眼看着最後關頭的雷光就要落在頭頂,落衡站直身體,聚起一絲微弱的靈力主動迎上去。
無人能決定他的生死,除了他自己。
一陣曝盲後,白光退盡,衆人睜開眼瞬間被眼前場景驚呆。
在一片柔和的日光下,芳菲簇擁着翩翩白衣神君,金冠玉帶,青絲如瀑,流蘇飄蕩,衣袂翻飛,不染纖塵。
神威散開,草木生長,百獸白伏,群鳥盤旋,祥雲圍繞。
燕回看呆了眼,反應過來時見身邊跪了一地,膝蓋剛一彎,一道輕柔的力道相抵。他一擡眼,正好對上神明含笑的目光。
至此,誓言裡的長久才真正有效。
左手無名指牽出一根紅線,絲絲繞繞堅定不移地朝光芒中心的人飛去,欣賞似的繞着他飛幾圈,纏在他指上,打個死結。
落衡對他揚了揚手上紅線,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可下一瞬,手裡紅線自動脫落,一頭紮進心髒!
落衡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跌落。
“落落!”燕回笑還挂在臉上,心已經如墜冰窟,紅線一端還系在他手上,另一端怎麼就……
他飛速把人抱在懷裡,慌亂地摁在胸口上,血卻是怎麼也止不住地往外冒:“怎麼會這樣?剛剛還好好!”
心髒被紮透的那一刻,落衡萬念俱滅,這次是真栽了。
怎麼來得這麼快。
花盈臉色煞白:“這是……情罰……一線牽!”
燕回呼吸一滞,不知所措隻知道抱緊落衡,感受着他體溫越來越低焦躁不安:“怎麼會這樣?落落,你不會有事的……”
“别哭……真醜……”落衡扯出一個笑,很像摸摸燕回的臉,手擡到一半已經是耗盡了力氣,向下跌落。
燕回趕忙去接,兩手相碰,一上一下。
落衡一笑,頭一歪,徹底沒了生息。身上散成金光,舍不得地圍着燕回打轉,而後随風而去。
“落落!落落!”燕回發瘋似的把金光往懷裡攬,卻是一點也握不住,“你别走啊!别丢下我一個!”
風華已經哭成淚人,就要跪。
花盈憋着淚水,呵斥一聲:“都不準跪,他隻是落衡!”
燕回腦子裡突然乍起疼,似是有一隻手在腦海裡扣弄,有些記憶清晰一瞬後閃現不見。
河邊初遇,将軍府,東山,冥界,水月洞天……三個月的記憶一一刮去,那個青衣身影漸漸模糊。
“落落,不要,我不要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