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猛地驚醒,天還未亮,身上粘了一層汗珠。
他做了個怪誕的夢,玉蘭花下一個青衣身影,單薄消瘦 還未等他走進看個真切,那人後心後卻暈開血迹,頃刻将整件衣染紅。
“不!”
夢境戛然而止,他的心跳卻止不住地一再加速,擺脫不掉那種絕望的感覺。
奇怪。
趁着天涼,他收拾起身,想着去田裡把麥子割了。
天空泛起魚肚白,他來的算不得早,田裡已經有人在了。
“師叔,早啊。”
祁進瘦了一大圈,兜帽下的臉呦嘿,掌心結出繭子,若是不說他是神瑛台前台主,旁人定會将他認作個土生土長的農民。
他睜了睜汗水浸入的眼睛:“燕回?來得這般早啊?”
燕回邊動手邊道:“今年天熱,趁着天涼多幹點才對得起好收成。”
祁進有些驚訝,注視着他的背影有些凝重:“嘿,難得你早起不是為了練劍。”
燕回沒答話,原因兩人都清楚。
新帝即位,他忌憚修道者的靈力威脅他的帝位甚至生命,削權打壓。這世道,劍不如鐮刀。
此時陌頭跑來個女人,又笑又哭,跑的七扭八歪,闖進别家的田裡壓到一片莊稼後又橫沖直撞出來,逢人就拉着人手親昵。
燕回擡眼望去,那女人感知到他的目光,跌跌撞撞就跑來,一把攥着他的手,眼含淚光:“巧倩,這麼大啦,阿娘看看。”
巧倩?聽起來像是個女孩名。
“大娘,您别急,跟我說說,巧倩怎麼了?我看看我能幫您什麼嗎?”燕回把鐮刀丢遠,大娘粗糙的手摸得他臉有些癢。
大娘拉着他的手,自顧自唱起一首搖籃曲,懷裡像是抱着個嬰兒一晃一晃的,一會又給燕回指指:“巧倩你看,這是你小時候,可可愛了,軟萌萌的,也不哭也不鬧……”
她突然就嚎啕大哭起來,在田間打滾,滾得一身麥穗。
“大娘,您先起來,慢慢說。”
祁進摩挲着下巴,心道,宿命這玩意還真是躲不過啊。
旁邊路過一個農人,瞧見撒潑打滾的女人惋惜歎口氣:“小夥子啊,别勸了,阿苗這是老毛病了。自從女兒丢了,她就得了失心瘋,巧倩把她的魂帶走了。”
燕回控制住女人的掙紮,頸間打入一道靈力,接着軟倒的女人,回頭看向祁進:“師叔,我……”
“去吧去吧,做你該做的事。”祁進擺擺手,“你的手是提劍的,是我狹隘了。”
燕回抱着女人進欽天監時,正好趕上林深帶隊往外走,他瞄見帶着的竹框子裡露出一角衣物。
他沒避:“林大哥,你們這是去哪?”
林深不悅,話也不說繞道就走。
框子路過燕回時,他迅速一揭,露出個兩三歲的小娃娃來,一身血迹,已經是沒了氣息!
“你們這是做什麼?”
林深拎着燕回衣領:“誰給你的膽子擾亂錦衣衛辦案?”
燕回直視着那雙怒氣沖沖的眼睛,低聲道:“現在沒有錦衣衛和神瑛台,我們都是欽天監手下的獵物。”
餘光裡,一個小太監夾着步子跑了。
林深推開燕回,沒什麼好氣道:“近日華陽城出了個連環兇殺案,受害人都是孩子,從幾個月到十幾歲都有,先擄走再虐殺,後歸還屍體。目前已經遇害六個孩子,不光是百姓家,達官貴人家的少爺小姐也未能幸免。”
燕回眉頭一皺:“他們有什麼共同點?”
林深焦躁,低聲咒罵了句:“什麼都沒有,身份沒規律,住址沒規律,作案時間沒規律,男女都有,完全毫無頭緒,懷疑是激情殺人——這個女人是誰?”
“最近的受害人裡有沒有個叫巧倩的女孩?”
林深稍加思索後點了頭,看向女人的眼神也多了同情:“孩子找到的時候屍體已經爛了,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孩子,抱着死活不松手。聽說之後她就瘋了,半月不見,怎麼就成這副模樣了。”
燕回把女人交給手下:“我跟你一起查。”
林深哼笑一聲:“我缺你一個?神瑛台散的快沒幾個人,台主都去種地了。你拿什麼要求我?”
燕回真摯道:“這不是要求,是自薦,我們聯手查出真兇,還華陽城一個太平,也還所有父母一個安甯。”
林深拳頭握緊,就要落在燕回臉上時猛地一刹,指着他道:“看你可憐的份上,允許你跟着我。但是,收起你的小聰明,一切聽我指揮。好意提醒,欽天監可不是神瑛台,縱容你們胡來。”
燕回挑起擔子點點頭:“好,我們接下來去哪?”
“墳場。”
亂葬崗的墳堆堆的亂七八糟,腳下不注意就會踩到誰的骨,腐肉彌漫的臭味直沖天靈蓋。
衆人一路撒着紙錢,不知誰家的墳頭,挨個拜一拜。
林深在前面打頭,四處尋找着什麼,想起什麼,問燕回道:“你不是去過冥界嘛,那裡是不是跟亂葬崗一樣,到處是孤魂野鬼,爛肉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