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次泛冷時,媽媽就是這樣給她取暖。
邱霜意的視線動不了,隻能注視着面前人眼下痣,淡褐細小,卻頗為旖麗。
她眉眼微松,反複地想着,沈初月哭過多少次呢,沈初月又受過多少委屈。
是哪個成長的階段,會讓沈初月困在回憶裡寸步難行。
最後,邱霜意乖乖說道:“你媽媽好棒。”
沈初月恍惚被她逗樂了,梨渦終于有微微的凹陷,“我也那麼覺得。”
高中時期的邱霜意以為這樣的好事隻能在冬日享受,沒想到仲夏也會如此。
體育課間,邱霜意蹲在操場草地上,用校服外套将全身包裹,連頭都縮在校服外套内,直到她面前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怎麼不去陰影處休息?”
沈初月手拿着保溫杯,單膝曲身蹲下,勉強躲進邱霜意狹短的校服之内。
邱霜意暗喜幸虧當初外套尺碼訂大,足以可以容納此刻兩人的呼吸交疊。
毒辣的陽光透不過布料,隻能在彼此的臉上透出朦胧的白。
邱霜意笑着回答:“曬太陽。”
“天熱,再曬會中暑。”
沈初月低聲提醒了她一句室外溫度高,又把保溫杯塞入她的懷裡,“快要三伏天,多喝點水。”
邱霜意想起之前沈初月的惡作劇,但仍然順手扭開瓶蓋:“又開水?”
沈初月很平靜:“溫的。”
“生理期而已。”邱霜意淡笑,又将話題轉回來:“我隻是有點冷。”
沈初月沒有懷疑這快要三十度的天把邱霜意熱傻了,以為是生理期疼痛真的會讓人感官失衡。
她目光逐漸柔緩,索性下意識雙手扣在邱霜意的後頸間。
直到指腹碰觸肌膚,沈初月才發現她的後頸間都是因疼痛滲出的細薄冷汗。
沈初月眉間微蹙,聲線軟下來:“口袋有止痛咀嚼片,要是很疼就吃,太難下咽就服水用。”
校服外套下的空間狹小,兩人的動作都各自收斂。
邱霜意低聲艱難地說了一句好,随後伸手正要碰沈初月的褲子口袋拍了拍,指腹輕碰到腿側邊。
沈初月愣了片刻。
邱霜意也懵一下,才發現沈初月的口袋是空的。
索性又換了沈初月口袋的另一邊摸。
“别摸了,”
沈初月被摸得發癢,但還是沒有放開幫她捂熱的手,眼神一瞟,又說:“在你口袋。”
邱霜意才反應過來,“哦,好。”
“江月。”
邱霜意從口袋取出兩片止疼藥,突然想起一件事。
止疼藥的包裝本是雙排藥闆,而現在這兩顆藥的鋁制空白邊被沈初月專門剪得圓滾滾,隻留下透明的獨立膠囊位,沒有刺痛指腹的鋁闆尖角。
曾經沈初月說這樣好攜帶。
邱霜意垂頭,指腹摩挲着兩片止疼藥,塑料透明囊位相互發出細小的咯吱聲響。
她渾然不太好意思,還是鼓起勇氣,凝望沈初月。
邱霜意擡眼,大膽坦言:“如果你以後想要找人一起生活的話,選我也可以。”
邱霜意不知道為何會下意識說出“也”,面對沈初月,她其實沒有自信覺得自己會是第一本位。
而沈初月眉毛輕擡,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搞得糊塗,一點波瀾也沒有。
随後毫無情面拆穿少女的真誠,冷冰冰說道:“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你以後是要養我嗎?”
可衛生巾和止疼藥都是她給邱霜意準備的,就連保溫杯的水,都是她幫邱霜意及時添上。
年少時候的沈初月哪能想象以後邱霜意會變得怎麼樣。
沈初月對未來的幻想裡,根本沒有邱霜意這個人。
邱霜意依然說着:“我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
沈初月注視着面前人倔強的模樣,恍然凝滞片刻,本是想要吐言的薄唇微起,又不明所以落下。
晃神的刹那,她分不清面前人是否是玩笑話。
沈初月不忍往下想,若是真心,那又怎麼樣呢。
她們各有各的路要走。
待到遠處小組成員高喊,“初月,還有一組50米就可以休息了!”
沈初月的思緒才被敲醒,彎腰退出校服的遮蓋,站回了陽光之下,光線照得她的面容堅定平靜。
她轉身向組員揮手,說道:“好。”
還在原地蹲的邱霜意發覺她根本沒有個準話,又追問道:“你不信我?”
沈初月滿臉寫着不相信,晃了晃馬尾辮,漫不經心回答:“信啊。”
邱霜意撇了撇嘴。
直到沈初月臨走時還提醒她,“水記得喝,再過五分鐘就别曬了,容易中暑。”
回到隊伍中,一旁的女同學好奇心冒出,看向沈初月。
她問:“你之前不是遊泳特長生進的高中嗎,怎麼選修選田徑了?”
沈初月沒有立刻回複,隻是原地高擡腿動作預備,小腿的肌肉線條緊繃有力,唯有不足是白皙更容易彰顯各種傷痕和結痂。
她輕瞟了一眼遠處翠綠中的小塊白色校服外套,正巧與那人對視。
邱霜意依然坐在草地上曬太陽,隻是掀開校服的一小角,那雙眼毫無被折損擾亂的幹淨透徹。
沈初月在想,這樣從未經曆挫折的女孩——
有沒有品嘗過生長痛呢。
有沒有經曆過瀕臨痛苦的絕望呢。
身邊的女孩聽聞,也補了句:“對啊,你之前不是市隊嗎?”
沈初月熱身完,又原地蹦了兩下,腿部肌肉完全激活。
她的思緒仿佛被勾住,想起了那個問題。
沈初月緩緩開口:“因為……”
但如果邱霜意沒經曆過,那怎麼會知道自身有溺水恐懼呢。
沈初月扭了扭手腕,修長的指骨還保有邱霜意後頸的殘溫。
邱霜意因痛經而泛出的薄汗,滲入沈初月的指腹,逐漸于指紋間潤化。
沈初月長睫浮動,淡然自若地答非所問:
“我不喜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