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何曦姐姐要回來了?”
“……”
兄妹二人交談的聲音并不大,唐拂衣添了水之後也沒再停留,很快便聽不見他們在議論什麼。她快步走到小廚房将壺放到桌上,整個人依舊在不住的顫抖。
索幸今日小廚房并不開火,房間裡沒有别人在。她雙手撐着桌邊低垂下頭,盡力讓自己的心跳平息。
王甫此人,正是将她帶入擾月山莊,教她文武攻略,自幼撫養她長大的恩師。
南唐禁軍前統領,卸任後隐居深山十五年,以蘇家兄妹的年紀,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也是正常。
可師父如今已年近古稀,竟還要領兵出征,唐拂衣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竟不知是該罵北蕭好戰,還是該罵南唐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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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樁事。”蘇知硯将茶杯放下,“既是準備受降,皇上有意封長公主之女建安郡主為建安公主,嫁與啟涼國國王為王妃,以示友好。”
“嫣然姐姐?”蘇道安又是一愣,“啟涼國是西域七國中勢力最強的國家,皇室女嫁為啟涼王妃的也可安撫西域民心,按理來說倒是也沒什麼不妥,可……”
“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情,就是要叮囑你置身事外。”蘇知硯打斷了蘇道安的話,表情變得嚴肅,聲音也壓低了許多。
“長公主和建安郡主的事情牽扯得太多,你這兩年在宮中想必聽到的也不少,但不論怎樣現在都已是改朝換代,至于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你獨自一人身在宮中,還是要明哲保身,與己無關的事情就少沾些。”
蘇道安面色郁郁,沉默着沒有說話。
蘇知硯雖為兄長,但自幼在都城長大,不常與蘇道安在一處,一時間看着她的表情也捉摸不透她到底是什麼想法,隻能又補了一句:“這也是娘的意思。”
蘇道安聽了這句,才微微抿了抿嘴,答了一聲:“知道了。”
蘇知硯見她神色不歡,隻當她是思及自身的處境覺得擔心,便又安慰了幾句,蘇道安卻有意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兄妹倆并沒有聊太久,蘇知硯離開後,蘇道安一直到晚飯時都悶悶不樂,随便扒拉了兩口便回了寝殿,不讓任何人跟着。
小滿和驚蟄都不明所以,卻又十分擔心,唐拂衣架不住小滿一直在耳邊“煽風點火”,随便挑了一盞看着修起來比較簡單地宮燈,想借着修燈的名義進去探一探情況,卻也是沒能進得了門。
幸運的是,少女的愁緒如風一般,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了一個晚上,蘇道安便像沒事的人一樣,将這些所謂的“破事兒”都抛到了腦後。
不幸地是,這世間萬般煩惱,從來就沒有你不找它它便也不會找上你的說法。
快活地日子還沒過兩日,千燈宮便收到了興德宮送來的邀帖,說是長公主新得了一盞獨一無二的宮燈和一壺美酒,請安樂公主共飲。
蘇道安把頭一蒙,睜着眼睛就說自己病了,卻沒想到當天下午,長公主便帶着燈和酒,親自“殺”了過來。
“當年我父皇屬意的太子人選分明就是我四弟,此事朝中人盡皆知,他蕭祁的母親不過就是繼後,長幼尊卑他一樣不占,他憑什麼?!”
“和靖公主一屆女流之輩,新婚當夜刺殺先帝,呵,多諷刺啊!這種話他自己信麼!”
“他弑君弑父弑兄,我的夫君左飛桁看不慣他如此行徑,隻不過是說了句公道話,就被他滿門抄斬。可他偏偏又将我們母女二人接到宮中,對外宣稱是不舍手足之情,實際上不過是換了種方式圈禁!我忍到現在不過是為了我的女兒,可到如今,他還是連我的女兒都不肯放過!”
“蘇道安,我知此事發生時你尚且年幼,可到如今你也該明白事理了,你怎麼能這麼心安理得的受着這份反賊給的殊榮還能整日沾沾自喜?你們蘇家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内殿隻剩兩人。
長公主年方不惑,卻已是兩鬓斑白,而現如今瘋瘋癫癫,說起這些往事也再顧不得形象和禮數,單手撐着桌子,哭的涕淚橫流,所幸她雖聲聲控訴,卻也未歇斯底裡。
蘇道安坐在桌邊,垂首沒有去看她的臉。
蕭祁逼宮上位這件事在北蕭幾乎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兩年前她不過十三歲,還沒有入宮,也不曾親眼目睹過整件事情的經過。事後哪怕是聽人說的再多,也始終沒什麼概念。
如今長公主站在自己面前,語氣壓抑而憤怒,慷慨又悲傷,她聽着難過,卻也不知事到如今要說些什麼才能令她有所安慰。
先帝到了晚年貪圖美色,懦弱無能,無疑是引得衆怒,但蕭祁走上皇位時踩着的屍體裡,又有多少如長公主母女這樣無辜地受害者。
”當年南唐送來降表時,我父皇顧念前線的士兵們作戰辛苦,不願再戰,蕭祁上位後直接撕爛了那降表,揚言要一鼓作氣踏平南都。衆人皆言他蕭祁有魄力,有膽識。那如今呢?定安關久攻不下,白虎營節節敗退,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一鼓作氣?“
“蘇道安!你們蘇家自先祖起曆代忠勇,你們要效忠的,難道就是這樣的君王?”
”如今他要送我的嫣然遠嫁西域,你也是公主,你就不怕,同樣的事情未來有一日也會落到你的頭上?“
“安樂啊……”長公主上前兩步一下子握住了蘇道安的手,“我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我與四弟異母同胞,無論怎樣我都認了,可是嫣然是無辜的啊,她什麼都不知道,你難道就忍心看着她去送死嗎?”
“你小的時候嫣然也還抱過你的啊,你幫她向皇上求求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