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劍心常去峰上學藝的事她是知道的,可是今日去的時間未免太早,洛清依不由心生疑惑。雖然知道小師妹不會時時刻刻陪在身邊,但是現在沒有她,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該說是,久違的寂寞嗎?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今日逢墟,安陽縣的墟市八天一會,正是每月最熱鬧的時候。此時販夫走卒,店鋪商家,龍獅雜耍,就都在這一日從各城各鎮彙聚過來。風劍心懷揣着入宗以來的全部積蓄——共八兩銀,從天玑峰登記後,領取通行路牌下山。
劍宗規定,除各峰首座以外,其餘每人每月若非必要的任務公幹,允許下山的次數有限。這是考慮到弟子們尚且年少,心性不定,容易沉迷市井繁華,貪慕世俗娛樂,怕他們因此不思進取,荒廢武功,故而有此限制。
風劍心當然不是去山下趕墟市看熱鬧,而是想為洛清依挑選一份禮物。八兩積蓄雖然不多,卻也是她目前擁有過的最大财富。想當年那些人就因為區區一兩碎銀,就能挑斷她的手筋,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勉勉強強還能趕在師姐生辰給她挑一份不錯的禮物,這或許就是風劍心上山以來達成的最大成就吧?這也是為了報答這些日子以來,師姐對她教導和照顧。
這邊風劍心下山去,那邊洛清依獨居小築,忽覺度日如年。午時運功完畢,她拿起風劍心準備下的糕點咬過幾口,忽然就覺得食不知味,興緻索然。到小鏡湖邊散心,恍惚就見到風劍心侍弄花草的背影。小姑娘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她們相處的時間雖短,卻在不知不覺間已有相依為命的情誼。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上峰去看看。
要知道洛清依在風香小築靜養修行,基本上是足不出戶,一年踏出小築的次數,可以說是屈指可數。距離她上次出谷,算來也是半年前的事。那時她就在天樞殿内坐過片刻,為的是出席祖父洛天河的六十大壽。
洛清依撐着身體,走出風香小築,走出桃李花路,直到天樞後殿。天樞峰弟子有認得她的,連忙過來拜見請安。洛清依問他可知道風劍心去了哪裡?按理說,風劍心名不經傳,想要打探她的消息本來不易,誰知那名師弟回道:“您是問七師姐她去哪裡?七師姐她……”洛清依卻是一驚,連忙問道:“你說七師姐?你叫她七師姐?”
洛清依是知道宗門規矩的,七星頂上,唯有七大弟子,也就是七峰首座的親傳甚至是首席才會用一到七作為身份排序,風劍心入門那麼晚,其他人卻還稱呼她“七師姐”,那麼她的身份不言而喻。而劍門七子中就唯有一人至今尚未有親傳,那人就是……她簡直難以置信,“風劍心,小師妹她,是我娘的入室弟子?”
那人本來還不想給風劍心“入室親傳”的殊榮,但他聽說現在那位頗得大師姐的歡心,是以自作聰明,誰知見到大師姐如此神态,就知道自己是說錯話。但話到此處,也隻能硬着頭皮說道:“是,她确是二師叔的入室弟子……”洛清依心情登時五味雜陳,“你說她現在在哪裡?”
“弟子在山下親眼見她去往天玑峰的方向。”
洛清依揮揮袖,那人如蒙大赦,拜别而去。
洛清依再去天玑峰。劍宗七星頂七座峰本來相距頗遠,以她的身體原是不宜過度勞累的。不過此時心中疑惑重重,非要讓風劍心解釋清楚不可。
譬如,她怎麼會是娘親的入室弟子?娘親為什麼會收下她姑且不論,爺爺和外公怎會讓天璇峰的親傳來照顧我?這是為什麼?還是,她為什麼要瞞着我?為什麼不肯承認她是娘親的徒弟?
種種疑惑,越是臆測就越是心亂如麻,忐忑難安。洛清依但覺心律紊亂,背脊陣陣發涼,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預感。
直到她踏上天玑峰,首要就是去找二師弟允天遊。他是首座允師叔的獨子,天玑峰的首席親傳,這座峰發生的事情,應當都瞞不過他的眼去。忽然想到,小師妹這次來天玑,難不成就是來找允師弟的?劍宗的三代弟子中,要說誰風度翩翩,潇灑倜傥,那當然非二師弟莫屬。洛清依見到他的跟班常春,聽常春說,允天遊此刻應該在後院練功,洛清依依言尋去。
她的身體本來虛弱,加之下山上山的乏累,因而走到後院時腳步已然甚輕。她還沒進後院,就聽到少年的聲音道:“杜師弟不要再郁悶不平的,這不值當。今日你思過期滿,下崖之後就直奔師兄而來,可見你我兄弟的情誼非比尋常。來來來,幹掉這一杯,師哥先給師弟一掃餘穢,接風洗塵!”洛清依腳步倏然頓住,她聽出這是允天遊的聲音,“這酒可是我從我爹的酒窖裡拿的,你知道咱們劍宗的規矩,束發之前不可飲酒,今日師哥為你,甘犯門規,也算你我兄弟有難同當。”此時再一個聲音響起,那人罵道:“嗨!真是晦氣!我不過就跟她過了兩招,是她自己技不如人,老祖宗就罰我洗心崖思過,開陽峰上天寒地凍,風吹日曬的,現在想想都覺得是無妄之災!你剛才說,這次我之所以受罰,這裡面有大師姐的作用?”
洛清依明白過來,這人不是别人,就是欺辱小師妹,被爺爺罰去洗心崖的杜志恒。她刻意放輕氣息,隐在牆外,想要聽聽這兩個人還能說出些什麼瘋話來。
“可不是,不然誰能有這麼大的面子,讓杜師弟你經此磨難呢?”
“哼!真是多管閑事!”杜志恒一杯酒下肚,雖然忿忿不平,倒也還不敢對大師姐出言不遜。允天遊假意勸慰,實則挑撥道,“師弟切莫生氣,唉……也怪咱們時運不濟,你要知道,你得罪的那可是大師姐,劍宗的嫡親血脈,老祖宗們的掌上明珠,别說讓你受罰思過,就是把你我逐出劍宗,那也是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啊。”
“也不知道那小叫花哪裡讨她的喜歡,居然為她這樣出頭!”
“可不是,”允天遊還有有意無意的刺激着他,“現在劍宗的人都知道她現在有大師姐罩着,一夜之間,小叫花今非昔比,你說這上哪說理去?依我看哪,師弟往後還是避着她點,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杜志恒哪裡咽的下這口氣?聞言果然憤懑道:“那也未必。要是讓大師姐知道,大師伯和我的師父,她的爹娘都是讓那小叫花的害死的!嘿嘿,我看大師姐還會不會這樣護着她。”
“杜師弟,你不要命啊……”允天遊作出驚恐模樣,左顧右盼,假意勸道,“師弟你可千萬别做傻事。老祖宗嚴令,誰要敢向大師姐透露半個字,就要将人逐出師門,你可别想不開啊。”
忽然院外傳來輕微細碎的聲響,允天遊杜志恒同時一驚,喝道:“誰在那裡?出來!”洛清依搖搖晃晃的走出來,臉色蒼白如紙,眼眸恍惚無神。那是一種難以置信和迷茫失措的神情,她失魂落魄的,惶恐而憂懼,那些強烈兇猛的情緒險些就要将她瞬間壓倒,撕成碎片。
“你們,你們說的是真的嗎?我爹娘他們,他們……”
允天遊杜志恒悚然站起,卻是瞬間失語,駭的那是心膽俱裂,一時不知所措。洛清依此刻忽覺血氣翻湧,腦昏欲裂,還不能呼吸,突的噴出一道血箭,兩眼發黑,栽倒在地,當時就不省人事。允天遊杜志恒吓得六神無主,風劍心這時堪堪趕到,見到倒地的師姐,當即驚駭欲狂,心如刀絞,“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