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的衆賓客紛紛高喊呼救,洛天河腳步微頓,奈何形格勢禁,終是沒有回頭。
許白師正要出手阻截,憐香以扇止道,“讓他們進去又有何妨?”說罷,以扇指向群雄身側。許白師會意,但見她長袖彈抖,金鈴響起,一道黑光從她袖裡飛出。
雁妃晚驚聞身後金鈴脆響,還不及反應,身邊的洛清依發出驚呼,就已被許白師的翻雲绫拖将出去。玲珑伸手要救,終是差之毫厘。
“清兒!”
洛天河舉劍要斬斷許白師的翻雲绫,到底沒能趕上,眼見洛清依就這麼落到許白師手裡,痛心疾首一聲哀歎,還是退入殿中。
秦逸城回身想救,洛天河将他按住。
“師兄!清兒她……”
洛天河微微搖頭,苦道:“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然而洛清依到底是劍宗唯一的血脈,如今落入歹人之手,哪裡還能從長計議?
劍聖此時已是心亂如麻,相隔不過十丈,卻隻能遙遙相望。
洛清依殊無懼色,内心已存死志。與其苟且獨活,左右兩難,若是就此解脫,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但眼見外公和祖父滿眼擔憂疼惜之色,又覺此生未能報償養育之恩萬一,實是大不孝,心中難免充滿悔恨羞愧。
“許境主的翻雲绫當真了得。”
看着擒來的洛清依,憐香滿意贊道,轉而朗聲道:“二位宗主走的如此匆忙,竟連掌上明珠也顧不得。由此可知,老劍聖已是強弩之末,剛剛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邪道群魔聞聲,果然膽怯盡去,振奮精神。
憐香道:“諸位以為退入殿中就能安然無恙?在我看來,這不過是自尋死路!且不說這天樞殿内外通行無阻,易攻難守,倘若我等将這天樞大殿付之一炬,諸位豈有生還之理?”
群雄紛紛變色,劍聖也是心有餘悸。洛天河與秦逸城就算能防住邪道強攻,也擋不住這熊熊烈火啊。
唉!到底是情勢危急,不及深思。
沈斷抱着寶刀,懶憊道:“公子,你難道忘了?七星頂已歸我七殺閣所有,你們想要将這天樞殿付之一炬,難道不該先來問我嗎?”
刀鬼冷眼觑道:“劍宗這兩個老兒不過是虛張聲勢,待我殺進殿去,必将他們手到擒來!”
憐香将他橫臂擋住,笑道:“沈閣主莫要沖動。劍聖之能,神鬼莫測,小不忍則亂大謀。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束手就擒,但是在那之前,要先辦完‘至上’交代的事情。不是嗎?”
提到那位“至上”,就連名震西南,令群雄聞風喪膽的七殺閣主也不禁寒顫,肅然起敬。
憐香公子向前踏出三步,拱手向正道群雄道:“諸位如今已是甕中之鼈,插翅難逃。既已無力回天,不如冷靜下來,聽在下一言如何?”
秦逸城怒道:“将我清兒還來!否則與你這等惡賊有什麼話說?”
憐香側過臉饒有興味的看着洛清依,笑着道:“在下此來,隻為兩件事,若是劍聖應允,洛大小姐自然會完璧歸趙。”
秦逸城正要怒斥他癡心妄想,可念及洛清依的安危,到底沒再說話。洛天河神情凝重,問道:“不知公子說的,是什麼事情?”
憐香笑道:“諸位若是答應,在下保證,定然将諸位毫發無損的送下山去。”
秦逸城道,“少廢話!老夫倒想知道,你這小賊打的是什麼主意,快說!”
憐香不以為意,他豎起一根手指,朗聲說道:“其一,正道十二宗與諸門各派的英雄們要向我邪道聯盟投書拜降,俯首稱臣,還要讓各派勢力即刻讓出所居洞府,并且發表傳檄,昭告武林!”
此言一出,群雄嘩然色變,繼而群情激憤洶湧,更有人禁不住破口大罵。
華清徐怒道:“癡心妄想!百年基業拱手相送,華某縱使苟且偷生,死後又有何面目再見我清源流的創派祖師?”
群雄紛紛附會,從未有過如此贊同華清徐的時候。
諸門各派的開山立派的祖業,選址都極其講究,無不是易守難攻,興祖旺業之地。今日拱手相送,他日想要奪回談何容易?就算是在天垂崖那等北荒絕地,也經營着六合門二十年的根基。
況且,還要投書拜降,傳檄昭告……倘若今日當真如此作為,他日想要卷土重來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順。
江湖中人,性命事小,名聲為重啊。
一旦他們背負這貪生怕死的污名,那就是永遠刻在他們骨子裡的羞辱,也将是門派的恥辱!
他日再戰,對方但凡請出降書,已方就會當場無地自容,他們更無顔忝居高位。
看似不損分毫,實是殺人誅心之策!
洛天河面有怒意,冷笑道:“公子好生無恥!這與将我等千刀萬剮何異?正道諸門倘若因我等今日而衰,老朽惜這賤命何用?”
楚豫南也道:“不錯!這何止是千刀萬剮啊?簡直是将我等挫骨揚灰!老夫不怕死,怕的是遺臭萬年,還教我六合門的徒子徒孫世世代代受人唾棄!”
憐香若無其事道,“諸位似乎還是沒弄明白,如今是爾為魚肉,吾為刀俎。諸位唯有順我者昌的份,沒有資格與在下讨價還價。區區勸諸位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識時務者為俊傑啊,諸位掌門請三思。”
玄宗真人凜然道:“貧道微末之流,何德何能?竟左右太玄教的命數。若玄宗今日身死,道統必有承繼之人。公子想以玄宗之命相挾,隻怕是打錯了算盤。”
未了方丈道出禅理,“緣起緣滅,身生身死,不過是因緣定數,業果輪回。老僧出家之人,在哪裡圓寂都是善果命數,該欣欣而往,何必惶惶憂懼呢?”
有這二位武林中的天魁北鬥表率,群雄頓生膽氣,紛紛附和,都說已經看淡生死,縱威武也不能屈。
刀鬼沈斷趁機道:“哼哼,老和尚和牛鼻子好硬的骨頭,索性讓我先砍掉他們的腦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銅頭鐵腦。”
憐香并不着惱,反而大加贊賞道:“好好好。雖說正道道貌岸然,假仁假義者衆,但方丈法師和玄宗道長确有剛正風骨。也罷,我可以給你們時間再考慮考慮。到時若還是執迷不悟,就别怪憐香心狠!諸位皆是正道的領袖宗師,若是就此身死,十二宗必然元氣大傷,那時道消魔長,邪道照樣可以統禦武林。”
“那麼,接下來,我們再談談第二件事……”
憐香走到殿前,距殿門不過三丈,這已經是極其危險的距離,倘若劍聖沒中軟筋散的話,憐香可以說已經将自己的腦袋送到劍聖的面前。
但現在,憐香料定這是足夠安全的距離。
憐香望向老劍聖,說道:“秦宗主,洛宗主,這件事情唯與你們劍宗相關,卻關乎着天下武林的命數。”
秦逸城沉聲道:“你想要什麼?”
“哈哈哈哈,秦老前輩當真快人快語!”憐香話鋒忽轉,說道:“我要你劍宗收藏的兩件寶物,王劍劍伏,和風玉……焚輪!”
洛天河秦逸城聞言陡然色變,極其驚異,殿内群雄更是滿臉疑惑,驚聲四起。
“他說什麼?王劍?什麼是王劍?”
“風玉?他說風玉,風玉在劍宗手裡?”
驚疑聲紛紛揚揚。
半晌,洛天河回過神來,老劍聖凝重又好笑的回道:“公子你在說什麼?老夫快要聽不明白了。風玉現世難道不是你們一手炮制的謠言嗎?怎麼向我劍宗讨要起此物來了?就算風玉出世,也當在沈閣主的手上,與我等有什麼關系?至于你們說的劍伏,洛某略有所聞,這是滄海魔道魁首持有之劍,又與我派何幹?”
憐香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轉而向玄宗問道:“玄宗掌教,風玉當年遺失在太玄教手中,此事你應當不會不知道吧?”
玄宗正色道:“此乃我太玄百年未遇的大浩劫,貧道豈敢相忘?百年前,本派化羽先師在西北的虞山偶得此物,以為是上天所賜之造化,帶回太玄當時的無極道場,欲制成靈丹妙藥,以參天地之真谛。誰知走漏風聲,為景帝所知,皇帝求仙若渴,命我太玄成丹進貢,以求長生。”
說到此處,玄宗真人痛心疾首,“長生缥缈,難如登天。先賢雖有不世之才,煉藥也是一籌莫展。無奈,遂廣發英雄貼,邀武林名士,天下英豪,尋謀問策。彼時東海來客,有仙人風骨,通才達識,亦在受邀之列。”話鋒突轉,玄宗怒道:“誰知正是此人,包藏禍心,竟偷天換日将風玉盜走。敝教遺失重寶,罪犯欺君,以緻全教滿門株連!若非當時的禅宗掌宗方丈懷正禅師向太子進言,免我等滅頂之災,太玄教豈有今日?”
說罷,雖盤坐在地,還不忘向禅宗的未了方丈恭行一禮,以示感激。未了合掌還禮,“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是諸位施主亦然。”
鬼謀憐香冷哼道:“饒是如此,化羽子最終還是投爐而死,你太玄獲罪西遷元充。之後就是中原武林正邪兩道和滄海魔道爆發的三方混戰。此役令正邪兩道死傷無數,中原武林也因此元氣大傷!這一切皆因風玉而起,因此又名‘奪玉之争’,玄宗真人,你還記得盜玉之人的名姓嗎?”
玄宗道:“往事皆是前塵,又何必再尋根問底,念念不忘呢?貧道此來西南,一則為秦宗主華誕祝壽,二确系為風玉而來。貧道但求化解這場武林紛争,避免重蹈百年前大浩劫的覆轍。”
憐香冷笑道:“想不到佛道二宗同氣連枝久矣,就連玄宗真人都頗具佛性。你太玄既往不咎,這中原武林,正邪兩道的英雄們忘得了嗎?百年之前,盜走風玉,引發三道大戰的元兇巨惡,諸位還記得嗎?”
楚豫南沉聲歎道:“當然記得。罪魁禍首,就是滄海魔主傅澄宵和摩呼羅迦王顧放雲……”
“錯!”憐香決然斷道,他目視群雄,“盜走風玉焚輪的,确系兩人,但卻不是滄海的傅澄宵和顧放雲。兩位宗主,你們說,我說的對嗎?”
洛天河與秦逸城不解道:“世人皆知,滄海就是百年前三道大戰的元兇禍首,憐香公子另有高論,難道是在嘩衆取寵嗎?”
“不錯,是非曲直,真相緣由再清楚不過,公子如何裝瘋賣傻來問我們?”
群雄頻頻颔首,深以為然,都道憐香此言不過是危言聳聽,誰知這位逐花宮主接下來更是語出驚人,“這兩個人的名字諸位也是如雷貫耳。”
鬼謀意味深長的道:“他們一個叫秦觀奇,一個叫洛人俊!”
一石激起千層浪,群豪嘩然變色,似是難以置信。就算是沒聽過他們名姓的豪傑,隻要聽到“秦”和“洛”這兩個姓氏也知道他們和劍宗的兩位宗主是什麼關系。
“真的是劍宗?”
“這不可能吧?”
秦逸城怒目圓睜,“血口噴人!這簡直是一派胡言!”
邪道宗主們神色非常淡定,金宮的趙連城更是出言諷刺,“怎麼樣?秦老宗主這是惱羞成怒,想要殺人滅口了吧?可惜,如今你也已是力不從心了……”
“你——”
秦逸城正要出殿血戰,洛天河将他攔住,正色道:“莫要聽這惡賊挑釁,此乃挑撥離間之計。”
憐香哈哈笑道:“洛宗主倒是沉得住氣,或是自覺你們劍宗的先祖做得滴水不漏,殊無破綻?”
洛天河冷笑,“小兒信口胡言,隻當瘋言瘋語就是。”
“是嗎?”憐香順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唯有如實道來了。”
“百年前,秦觀奇和洛人俊分掌劍宗與氣宗,在當時的武林中頗有名望,自然也在太玄教邀請之列。誰知化羽子真人此舉當真是引狼入室。秦洛二人才是真正的道貌岸然,佛口蛇心之輩!他們合謀将風玉盜走,并且栽贓嫁禍構陷滄海,也間接引發了之後的奪玉之争。”
群雄聞言,議論紛紛。洛天河道:“荒謬至極!劍宗曆代先祖皆是光明磊落,高風亮節之人。他們如此作為,所圖為何?”
憐香道:“一來風玉是天地靈物,世間至寶。這般神器在前,誰人能無動于衷?二來,當然是想趁機挑起滄海與中原之戰,好讓氣劍二宗脫離滄海的掌控!”
洛天河秦逸城聽到這裡也是神情僵冷,面有驚色。
他,他怎麼會知道滄海和劍宗的關系?
這不可能!
秦逸城道:“簡直是胡說八道!滄海與我劍宗,那是勢同水火,正邪兩立,哪有什麼掌控?我看公子言之鑿鑿要替滄海颠倒黑白,恐怕是和魔道妖人有所勾連吧?”
憐香冷笑,“氣劍二宗的來曆兩位心知肚明,我與滄海并無瓜葛,之所以将真相公諸于衆是想提醒兩位,我知道風玉就在劍宗!”
話音剛落,群雄驚詫,面面相觑,都有些迷惑驚疑。
憐香續道:“當年傅澄宵和顧放雲遭人構陷,在七星頂上力戰正道群雄,最終氣竭而亡。滄海各部東渡馳援之時,帶回來的就隻有兩具殘敗的屍身。傅澄宵配有的劍伏和顧放雲的天悲俱都不知所蹤。天悲劍在十七年前被魔君季涯深帶回滄海,而王劍劍伏與風玉焚輪,至今還留在這七星頂上!”
秦逸城怒聲喝問,“這些不過是豎子小兒妄加揣測之言,你可有真憑實據?”
憐香垂首歎道:“事隔百年,早已是時過境遷,确無真憑實據。”
洛天河豪放長笑,若不是手持風息劍,定然要禁不住拊掌稱贊:“小兒天花亂墜,竟都是些穿鑿附會的無稽之談!日後沈閣主與趙先生戲台唱戲之時,可讓公子上去說書,就憑你這信口開河的技藝比之那兩位也是不遑多讓。”
楚豫南也道:“洛兄此言差矣,就是戲文裡也沒聽過這樣曲折離奇的故事。看來鬼謀憐香也不過是浪得虛名,憑你三言兩語就想颠倒黑白實在是異想天開。”
憐香公子不以為意,他直言道:“諸位怕是對我有些誤會。我既不是要為滄海主持公道,也不是來審判你們的。本公子想要的是風玉和劍伏。而且……你們似乎對我的耐性有些誤解……”
鬼謀轉身叫道,“把人押上來!”
身着富貴金衣的金宮弟子将五花大綁的劍宗弟子押上前來。
這些劍宗弟子原先在偏殿值守,因不在正殿侍候,所以并沒有中軟筋散的毒。此時,他們被牛筋韌索五花大綁起來,邪道的人将他們按着腦袋,讓他們在殿前跪成一排。
衆弟子面露惶懼之色,他們已經預感到會發生什麼,卻沒人開口呼救。
劍聖們臉色驟變,面露驚恐,喝道:“小畜生!你想做什麼?快住手!”
憐香忽改先前溫和的語調,整個人都像是癫狂嗜血起來。他随手從屬下腰間拔出金刀,沉聲狠厲道:“本公子苦心相勸,為免讓諸位覺得兒戲,好叫你們先知道本公子的手段!嘿嘿,秦老兒!洛老兒!風玉和劍伏在哪裡?你們到底肯不肯交出來?”
話音未落,憐香橫刀輕抹,被挾持的弟子還來不及發出悶哼,就已經一命嗚呼。
洛天河秦逸城當時痛心疾首,怒恨交集。
憐香将金刀扔掉,擦拭手掌,讓人将屍體擡走。
金宮立刻将兩名弟子押上來。
秦逸城意識到他們不可能繼續保持沉默,當即喝道:“住手!”
憐香置若罔聞,冷然說道:“本公子問一次,你們不答應,我殺一個。再問第二次,要是還不答應,就殺兩個。問第三次就要殺四個,第四次殺八個!這裡連同賓客和劍宗的弟子,怕有千人之衆,你盡管試試,看看我可以殺到什麼時候?”
儒雅的皮囊不過是魔鬼的表相,這人根本不是什麼翩翩濁世佳公子,而是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殺人魔!
這次押上來的兩人眼見同伴慘死,在死亡面前當即駭得臉色青白,抖如篩糠。然而劍宗的氣節和風骨卻堅韌的支持着他們内心的膽氣,讓他們咬牙不語,不肯輕易求饒。
憐香再問,“風玉和劍伏在哪裡?”
劍聖知道,一旦他們承認風玉就在劍宗,那就等同承認劍宗是百年浩劫的罪魁禍首,這責任太重,甚至能摧毀劍宗四百年來建立的根基。
洛天河苦笑道:“我劍宗實無此物,你要我等如何交付與你?”
“好!”
憐香沉沉點頭,劊子手們當即領悟,将金刀一抹,鮮血從鮮活的生命裡噴射出來,流淌到地面,觸目驚心。
眼見再押上來四名弟子,未了不忍再看,當即閉眼念誦佛号,勉強站起身來,“憐香施主,老衲願降!老衲願降,你莫要再傷人性命!”
憐香道:“禅師你慈悲為懷,倒不像某些人鐵石心腸,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孫接連死于非命卻無動于衷。禅師若真心要救,還不如勸勸兩位劍聖,乖乖的将風玉和王劍交出來,莫要再執迷不悟!”
未了左右為難,最終頹然坐倒。他雖是慈悲心腸,甚至願意背負投降的罵名,卻不能幹預劍宗的門派内務。
“第三次!風玉和王劍,你們到底交是不交?”
憐香取過金宮弟子的金刀,将刀架在一名女弟子的頸間。那名女弟子秀麗的面容此刻極其蒼白,顯然恐懼已極。
忽然,她向殿前的老祖宗跪倒,神情堅毅的朗聲說道:“弟子冉蓮譽多謝老祖宗教養之恩!憾此生此世無以為報,願來世結草銜環,肝腦塗地!”
其餘三人被她這英凜無畏的氣勢所感,竟也跪地向老祖宗們叩首,齊聲道:“多謝老祖宗大恩!願來生再報!”
兩位劍聖縱是鐵石心腸,也不能無感。這些弟子可以說是劍宗現在的菁英和未來的力量,傾注着他們熱忱的心血和深厚的冀望。
可以說,比起七星頂七峰七殿,這些弟子才是劍宗真正的根基!
洛天河眼眶發熱,微微颔首,“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秦逸城怒不可遏,“小畜生!你有什麼仇怨,沖着我們來就是,别再殺害我的門人?”
“好!還是不說?”
憐香橫刀就抹,此時忽聽嬌喝:“住手!”
手中金刀頓住,循聲往許白師處看去。
洛清依臉色病态蒼白,卻還恨恨的盯着他,“你不敢和兩位老祖宗正面交鋒,隻好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逼他。我劍宗沒有什麼寶物,你分明是藉機挑撥離間,濫殺無辜,當真是禽獸不如!”
憐香提着刀,饒有興味的向她走過去,“哈哈哈哈!倒險些将洛大小姐給忘了。”
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将洛清依給忘掉。先前的那些不過是殺雞儆猴,洛大小姐才是他真正的籌碼。
憐香提住洛清依的後領。少女身中軟筋散之毒,雖能勉力站起,卻實實在在反抗不得這位嗜血的魔頭,被他輕而易舉的押到殿前。
洛天河與秦逸城登時魂飛天外,失聲驚叫道:“清兒!”
雁妃晚此時也是心亂如麻。饒她有千百般智計,此時竟無一條能救救她這位可憐的大師姐。
除非……
憐香挑釁的觑向老劍聖,又湊到洛清依的面前,将她仔細端詳過,惡劣道:“想不到非但玲珑明豔絕倫,就連養尊處憂的洛大小姐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啧啧啧,這七星頂還真是塊風水寶地。”
洛清依身體雖弱,風骨卻強,她冷顔正色道:“惡賊!我劍宗冰魂雪魄,光明磊落,豈有貪生怕死之人?你索性将我一劍殺了吧?”
“你當我不敢嗎?”
憐香将金刀的刀面貼向她慘白的臉頰,洛清依本能的感到一陣寒意,卻還凜然無懼。兩位劍聖登時心如擂鼓,膽魄高懸起來。
洛清依眼神清明,雖死無畏,“可惜死在你這樣的小人手中,辱沒我劍宗的名聲!”
憐香不怒反笑,“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得很呐!劍宗的小輩,武藝不怎麼樣,骨頭倒是硬的很呢……”話鋒忽轉,冷然說道:“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的成全你嗎?”
憐香手指轉動金刀,“本公子既号憐香,斷不做這辣手摧花之事,”繼而轉向流魂谷主道:“聽說黃風老祖對付女人的手段異常高明,不知在下能否親眼得見?”
黃風老人拖着及地的鬥篷走出來,他的聲音天真童稚,此時聽來卻充斥着邪惡和陰戾,“若是将她交到我的手裡,再硬的骨頭,三天之後,我會将她調教得比狗還要聽話。”
“如果,我不想要她活着呢?”
黃風老人道:“嘿嘿,如果想要讓她極盡痛苦的死掉,那就更簡單了。我會将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割下來,中途用藥吊着她的命,直到最後剜心摘膽之前,我保證她還可以從喉嚨裡發出慘叫和哀嚎……”
這一老一小在讨論着如此讓一個人受盡折磨的死去,那語氣就像是在說一頓早飯,一件衣服那般尋常。
群雄聽得卻是頭皮發麻,毛骨悚然。這群邪道妖魔泯滅人性,喪心病狂,難道就隻能眼睜睜看着可憐的少女被他們剝皮拆骨,千刀萬剮嗎?
憐香将手裡金刀遞給黃風老人,“既然如此,就由谷主操刀吧?”
黃風老怪伸出枯瘦的手掌接過短刀,“榮幸之至。”
“清兒!”老劍聖們痛苦悲嚎,群雄不忍直視,都為洛清依的即将到來的命運扼腕歎息。
黃風老妖縱橫西荒大漠,惡名昭著,其喜怒無常,手段更是殘忍異常,剝皮拆骨,剜心摘膽那是常有的事,死在他手裡的無辜生命怕有不下千數!流魂谷為禍甚深,武林正道無不想除之而後快。
奈何大漠地勢險惡,天災跋扈,就連霸佛這等絕頂高手深入荒漠也是杳無音訊,旁人更是為之奈何。
黃風老妖走到洛清依身前,伸出宛若五根老樹枯杈的手指,在洛清依的臉上輕輕婆娑,猶如蛇腹爬行的觸感讓洛清依汗毛倒豎,羞憤欲死。
與其受這千刀萬剮之罪,不如一死了之。
洛清依默默最後望向殿前,已經在心裡向老祖宗道别。洛天河看出她已存死志,登時心神大震。秦逸城喝道:“黃風老妖,你若敢動她一根汗毛,秦某必将爾等挫骨揚灰!”
黃風老人嘿嘿的陰笑,突然反手将耳光甩向洛清依冰雪般的臉頰。
“啪!”
這巴掌将少女抽的眼冒金星,搖搖欲墜。黃風老人左手五根枯瘦的手指捏住她的颌骨,阻止她想要咬舌自盡的企圖。
黃風老人突然将臉湊近去,饒有興味的欣賞她雪膩的臉頰那道宛若桃花盛放的紅痕。就連那雙憤恨的眼神和溢出血絲的嘴角都讓他開始興奮起來。
洛清依模糊的視線隻看見鬥篷裡那張溝壑交錯的老臉,猙獰扭曲,猶如鬼怪。
枯瘦的掐住洛清依的颌,右手刀光轉動,青藍色的腰帶散落在地。
群雄倒抽涼氣,劍聖們怒不可遏。
洛清依裙裳半散,形容狼狽。
“你想死?沒那麼容易。我就喜歡像你這樣,貞烈的女人,更喜歡她們被我馴服後的樣子!”
洛清依滿眼絕望,刹那間,腦海裡閃過無數的念想,那溫柔秀麗的女孩子,眼睛裡是暖熱的戀慕。她癡癡的望着她,微笑着,就像早已等待許久……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就這樣吧,或許這樣死去就是她期望已久的歸宿。
洛清依阖眼,頰邊兩行清淚,竟是期望已久的釋然……
小師妹,心兒……
我來找你了……你,還在等我嗎?
铮——
突如其來的一聲劍鳴,就像是九霄之外降落的雷霆。一道黑光從殿外飛來,在半空中打旋劃落。
轟隆!
一聲震響,黑光徑直射在兩人面前。衆人皆教這聲雷霆所震,舉目看去,但見一支長劍并着劍鞘深深插在蒼石闆之中。以劍為中心爆出巨型的網狀裂紋。
是誰?
到底是誰?
群雄驚呼,邪道色變。但見輕風拂起,漫天桃花,紛落如雪。場中突然出現一把寶劍,衆人順着長劍往上看。映入眼簾的劍首處踩着的銀線白靴,目光再往上移,就看見站在劍首的人。
饒是劍聖這樣的高手,竟然也沒看清這把劍是從哪裡劈落,這人更是在什麼時候站到劍上。
詭異的不是人如何以劍首狹小之處站立,而是根本沒人看清她究竟是在何時來到場中的。
滿場内外鴉雀無聲,都懷疑這是撞邪撞到傳說中的鬼魅。可待凝目注視時,又不由得倒抽涼氣,心驚膽駭。
那是一名少女,至少以那般鐘靈毓秀的體态來說,就絕非是婦人所能擁有的。
少女身着白衣,窈窕娉袅,冰肌玉骨。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未見真容,已知必是人間絕色,明眸善睐,足教衆人神魂颠倒。
仿佛這并非是人間鬼魅,而是入世的谪仙。
少女将這滿場驚愕視如無物。
她仙姿玉貌,嬌軀挺拔,卻滿心滿眼的望着洛清依。那雙眸裡滿溢着溫柔,好似随時要溢出來那般。
洛清依滿眼怔然,失魂落魄。她應該,分明是不認識這個人的,可偏偏是這樣陌生的女孩子卻能在視線交錯的瞬間,震撼她的靈魂!
不知不覺,竟是梨花帶雨,滿心惆怅。雖不知悲從何來,卻感怅然若失……
眼睛,那雙眼睛……
她在哪裡見過……
就像是沸騰的海,漸漸緩和,像是火樹銀花般,慢慢冷卻,像遊蕩的靈魂尋到她的軀殼,像漂泊的遊子,回到她夢中的理想鄉……
原以為有千言萬語,熱烈激昂,誰知話到嘴邊,終是無從說起。
到最後這份最強烈的渴望也僅在心中溫柔的呼喚和呢喃,終于……
終于,再見到你……
我回來了,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