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顔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二人久别重逢,此刻又是初表心迹,正是情深意濃之時。相擁許久,這才含情脈脈,依依不舍的放開。
不經意的視線相觸,惹得面紅耳赤,羞得滿眼桃花。
洛清依忽的想起什麼,拍掌兩下,那頭的桃夭走過吊橋抱着錦衾被褥過來。暮色漸沉,洛清依又是背着身,桃夭雖然好奇自家小姐何以拖沓這般許久,卻又不敢多問。
她先同風劍心問好,再将被褥和衣物放置到石床上,悄然将這位七師姐打量過好幾眼,眸中熠熠生輝,心裡不禁贊歎,七師姐武功絕高,容貌還這般美麗,真是仙子樣的人物。
風劍心面皮到底是薄,教她這般目光灼灼的看着,頗感有些不太自在。她又沒什麼架子,不慣頤指氣使,若不是洛清依輕咳提醒,桃夭怕是恨不得留下來與這位小師姐徹夜相談。
折返第二趟時,這次卻帶回來一隻包袱和一提食盒,風劍心謝道:“有勞師姐。”
桃夭俏皮笑道:“什麼師姐?小師姐才是師姐。小姐都跟我說了,您就是那位七師姐對吧?對了對了,我叫桃夭,您跟着小姐,叫我桃兒就好。”
風劍心聽見她這個名字,想到什麼,唇角微彎,露出清淺的笑意,她本是姿容清絕,不可方物,這笑容更是要晃瞎桃夭的眼睛。
洛清依連忙讓她告退,風劍心卻仍是看着桃夭的背影淡笑不語,洛清依看着沒由來的不是滋味,小聲悶道:“師妹若是舍不得,我隻管讓她回來就是,如此依依不舍的,倒讓我覺得像是在生生拆散你們這對璧人。”
風劍心輕笑出聲,轉過身背手漫步,淺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原來還不知道,師姐竟這般恨嫁,就連給人家小姑娘取的名字都是這樣直白。”
洛清依教她堪破心思,登時既羞又窘,桃夭這名字确是她為紀念風劍心取的。
“你說誰恨嫁?我就不能是恨娶嗎?”
“那你……”風劍心順勢就要說出“那你什麼時候娶我?”話到半截,覺得這麼說不好,遂話鋒轉道:“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洛清依哪好意思說啊,“不告訴你。”
說着,兩人走進洞窟之内。風劍心将被褥攤鋪布置,看着錦衾那熟悉的紫羅蘭花紋,不禁指尖細細摩挲,眼淚又要掉下來。
洛清依在她身後道:“你的東西都還在小築裡,沒讓人動過,我雖然不敢經常去看,卻讓桃夭時時清洗。”
不敢去看的理由,自是怕觸景生情,哀不自勝。想到師姐的悲痛,心疼茫茫而來。風劍心雖在幽谷,但她心裡清楚,重逢終會有期。但是洛清依卻是守着渺茫到近似于無的希望,絕望的等到現在。
念及此節,風劍心轉身抱住洛清依,少女微怔,随即輕撫着她的背,柔聲安慰:“可别再哭了,我們現在不是再見了嗎?”
風劍心哽咽道:“你真傻,為什麼要等我呢?”
洛清依笑着将她抱緊些,“你要是想聽實話,那我就直說了,我其實沒有想過你還活着的這件事情,所以也沒存心想要等你。留下這些不過給自己留個念想,可我,就算沒有你,也沒辦法再去喜歡别人……”
風劍心的心裡又是難受又是歡喜,“大師姐,你這麼好,因為我這樣,值得嗎?”
洛清依滿眼柔情,輕撫風劍心的發,淺笑道:“我本來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是現在見到你,就覺得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看,現在你不就回來了嗎?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離開我的,我還是很聰明的,對吧?”
小師妹含着淚點頭,又忽而搖首,“還是傻,傻透了……”
要不是傻,為什麼會喜歡她呢?
要知道,那時候的她,簡直是一無是處,根本沒有讓人喜歡的理由啊……
“傻得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還好我及時趕到,不然……如果,如果你出了事,你讓我怎麼辦呢?當時看見你那樣,我,我都要吓死了。”
洛清依沒有解釋,傻就傻吧,也好過告訴她當時真想要一死了之的好,這樣會讓她更害怕的吧?告訴她的話,小師妹的眼淚怕是要流個沒完的……
“嗯,幸好你及時救我,小師妹是最厲害,最有本事的了,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風劍心眼神堅定的颔首。
洛清依心中卻想,我不能一直這麼沒用,總有一天,我也能保護你的。
“小師妹,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我想聽聽你的故事,好嗎?”
風劍心抹去眼淚,二人微分,各坐到石床的一側。少女将在老祖宗面前說的那些前因後果再說一遍。如何被白鱗金蛟所救,如何飄到巫山秘谷,還有見到上官姑姑的事,都一五一十悉數相告。
原本她也打算如實說出義父季涯深與水玉歸藏的事,但轉念一想,若是大師姐真知道這些内情,難保不會被她牽累。魔君倒也罷了,可水玉是世間至寶,關系重大,風玉出世已令正邪兩道蜂擁而至,攪得大半個江湖風起雲湧,實是不祥之物,知道的越少對大師姐來說反而越好。
風劍心這番說的生動,洛清依聽得也是如臨其境,聽說她易筋洗髓,脫胎換骨之時不由啧啧稱奇,聽說她學藝四年,雲湖出師之時又感慨她因禍得福,是蒼天庇佑。
她握着風劍心的手,動情道:“當年要不是我,你怎麼會受這般折磨?心兒,你受苦了。”
風劍心搖首微笑道:“可要不是我當時那樣做,也就不會有如此奇遇。正如大師姐所說,否極泰來,因禍得福。要不然這七星頂上,我又怎能再見到大師姐你呢?”
若無這般造化,她始終都會是劍宗一名不起眼的,微不足道的小弟子。
少女又說起她如何與巫山的霧绡姬結識,如何在翡翠河與楚豫南相遇的事詳陳具告,這些是連兩位老祖宗都沒說起過的。
洛清依冰雪聰明,将前後穿聯結系,立刻就猜到,“原來在青丘原打敗謝令如的人就是你?”
風劍心疑惑,“師姐你怎麼知道?”洛清依道:“何止是我?謝令如在青丘原被打敗的事,江湖上早已傳的玄乎其玄,人盡皆知。關于那位姑娘的身份來曆更是衆說紛纭。你這次在中原群雄面前顯露武藝,他們回去隻要稍加思量,猜出那位姑娘就是你的人怕是不少。”
風劍心急道:“那怎麼辦?他們會不會找師姐和劍宗的麻煩?”
洛清依不以為意:“能怎麼辦?抵死不認就是。就憑你今日在人前顯露的高強武功,還有劍宗的背景,如今也沒人敢拿你是問。他們會當那是個誤會,一筆勾銷就是。”
不管怎麼說,小師妹今日力挽狂瀾,對正道群雄有救命之恩。而謝令如素來自視甚高,當然不會舊事重提,自讨沒趣。隻要他不作聲,别人哪個敢替他出頭?
今日小師妹一戰成名,正道群雄都欠她的恩情,這個虧,謝大盟主注定是不認也得認!
況且,恐怕今日之後,江湖上風頭最盛的人就是七星頂一役中,單掌斃黃風,一劍壓六魔的小師妹,青丘原那篇就此揭過,諒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話說回來啊,你對那位霧绡姑娘倒是不錯,不止救她性命,還為她得罪意氣盟和禦刀府。”
風劍心哪裡聽不出她的揶揄?雖知大師姐不會為此事耿耿于懷,仍是為霧绡姬辯解道:“其實,正道之中也并非就全是磊落君子,邪道裡也有性情中人。霧绡姐姐庇護巫山一衆弱質女流,被世間龌龊之徒流言中傷卻還能若無其事,實是可敬之人,我與她一見如故,遂以姐妹相稱。”
洛清依半是認真半是打趣道:“哦?姐妹相稱?我記得剛剛你也是叫我姐姐的吧?那麼不知我這個壞姐姐比不比得過你那位好姐姐?”
風劍心登時羞臊不已,連忙道:“這不一樣的,不一樣的。霧,霧绡姐姐是我的好姐姐,你,你是……”
眼見她粉頰绯紅,眼底流波,櫻唇輕顫,洛清依胸脯暖熱,險些要忍不住将她抱在懷裡。這副女兒家的嬌羞姿态真的和今日凜然驚絕的少女是同一人嗎?
拼命壓住這團情火,洛清依的手指撫上風劍心的臉頰,果然是吹彈得破,玉質天成。洛清依的盈盈眸光望進少女的眸底,她柔聲誘惑道:“我是什麼?”
那聲音溫柔瑰麗,像是空谷流風,像是夜莺的鳴唱,風劍心教她蠱惑,未曾思索就道:“你是,我的情姐姐……”
這話出來,洛清依眼底煙花爛漫,風劍心已是滿面潮紅,她支吾道:“不,不是,我,我是胡說的,師姐,我……”
洛清依捧着她的臉頰,交頸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這樣不好嗎?我喜歡你這麼叫我,我是你的情姐姐,你是我的情妹妹……”
風劍心此時已是羞臊的要往生極樂。
無論她有什麼樣的本事,大師姐輕輕的一句話還是能讓她丢盔棄甲,落荒而逃。況且,比起四年前,師姐撩人的本事似是更上一層樓?
洛清依非常滿意的欣賞着自己對她産生的影響,見她滿臉紅通通的,雖然俏麗可愛,卻也沒敢太過分,怕她會逃掉。因而隻是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沒發現她自己也是少女懷春的模樣。
風劍心蓦地想起什麼,取過包袱,将包袱解開,從層疊的衣裳裡摸出一方錦盒。
洛清依見着,已猜到十之八九。小師妹的心意和送的禮物總是很好猜的,但這并不妨礙她現在雀躍歡喜的心情。
風劍心将錦盒遞過來,看着她怯聲道:“師姐,送你的。”想起玉行掌櫃曾問她所贈何人,當時她不假思索就說是送姐姐的,不想一語成谶,這位可不就是她的“情姐姐”嗎?
洛清依雙手接過,“送我的?”
風劍心看着她颔首,洛清依推開錦盒,眼底慢慢的泛起神采,她小心取過玉簪,不吝稱贊道:“玉質流光,雙玉雙生,我很喜歡,謝謝師妹了。”
風劍心取過玉簪,“我給師姐戴上吧。”
洛清依将腦袋湊過來。她久卧病榻,發質不算絕佳,卻也當得墨雲之稱,她的發絲纖細,不及常人柔韌,風劍心當時就看見她當年贈送的那根寒梅立雪簪。
感歎師姐的深情,風劍心正要幫她換掉,洛清依卻在這時壓住她的手背。
“師姐?”
洛清依柔道:“這根玉簪很好,我也很喜歡。”
風劍心眼眶微紅,“這些年,你都還戴着嗎?”
洛清依微微颔首,風劍心悶悶道:“是我不好,累你被人笑話。”
洛清依含笑否認道:“我說過,這根玉簪很好,我很喜歡,你也很好,我也……很喜歡你。他們笑話他們的,我不在意的。”
洛清依親手拔出玉簪,将最初的禮物珍而重之的收進盒裡。風劍心這才将手上的桃花簪給她插上去,動作溫柔缱绻。
桃花雖豔,奈何人比花嬌。
她們相視而笑,歲月靜好。
風劍心将頸間的紅線勾出來,紅線還是那樣鮮豔,此時那裡串着一枚紫瑪瑙的玉戒,繩結系着晶瑩的寶玉,寶玉刻着仙福永壽四字。
洛清依眸光凝縮,伸手觸碰,“你還留着它?”
風劍心眼神幽幽道,“大師姐送我的,當然是不能丢的。雖是臨别贈禮,我依然視若珍寶。”
洛清依想起當年她們陰差陽錯,竟險些參商永隔,不由氣苦說道:“什麼臨别贈禮?這是,這是我……”
少女疑道:“這是什麼?難道大師姐贈我玉佩,不是要跟我一刀兩斷嗎?”
洛清依居然沒聽出她話裡的狡黠,竟脫口道:“誰要跟你一刀兩斷?這是我,這是我……定情之物……”
忽見風劍心眼眸意味深長,笑意盈盈,洛清依反應過來,伸手就在她肩膀拍出一掌,誰知這掌拍出,卻是軟如棉花。
洛清依嗔道:“哼,怨不得外公爺爺要罰你,你現在啊,确然是學壞咯……”
風劍心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神色倏緊,叫道:“糟糕!今天三個時辰的面壁還沒有完成呢,大師姐,這……”
她們初表心迹,互訴衷情,她當然是舍不得和師姐分别的。不過每日三個時辰的靜坐思過現在也才完成兩個時辰。她素來清正磊落,但無奈一邊是心上人,一邊是宗門規令,兩相權衡,當然是大師姐更加重要。
但是,偷奸耍滑的逃避刑罰非她所為,因而她想要先問問洛清依的意見。若是師姐開口,今日規罰之事她就可以推到明日。
洛清依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故作嚴肅道:“哦,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師姐就不打攪小師妹你三省吾身了吧?”說罷,她起身要走,風劍心當時啞然,無奈暗暗氣苦。
“師姐你,這就要走了?”
洛清依聽她語調郁郁,心中得意。她坐回墊着的柔軟被褥的石床,脫靴躺卧在床上,拉過錦衾蓋住胸腹半身。
這洗心崖确是陰寒透骨,她那歡喜振奮的心情稍稍甯息,崖頂的冷意就讓人有些遭受不住。
風劍心見她順勢卧床蓋被,疑惑道:“大師姐,你這是?”
洛清依漫不經心道:“等你思過完畢再來叫我,姐姐就先睡啦。”
風劍心驚訝道:“大師姐,你,你要睡在這?”
她本來隻想讓洛清依再陪她一會兒,沒想滾早讓洛清依在這裡留宿。
“怎麼?你不願意?”
洛清依微眯眼睛,風劍心呆呆的颔首,随即立刻搖頭道:“不成的不成的,師姐你的身體不好,怎麼受得住這洗心崖陰寒之地?不行不行。要是讓太師父們知道你留在這裡陪我,怕是我這思過之期要一加再加,那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風香小築啦。”
洛清依蹙眉道:“你是怕我連累你?”
風劍心看着她認真道:“我是在擔心你的身體。我怎麼樣都沒關系,但你要是因此病倒,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聽到滿意的答案,洛清依若無其事道:“很好。不過你現在不答應也不成啊。你當我上崖來是給你帶衣送飯的?師姐因為出言頂撞老祖宗們,讓他們兩位老人家肝火大動,索性就将我則罰上來了。”
“這不可能!”
大師姐是兩位老祖宗的心肝寶貝,老祖宗們疼愛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将她發落到洗心崖來?
轉念思量,卻也不無可能。
“是因為我的事嗎?所以……”
洛清依沒再說話,卧回石床軟衾裡,“哎呀,這洗心崖當真天寒地凍,确是有些生受不住。小師妹你還不快将責罰領完,早些過來給我暖床?”
風劍心本來還要再勸,洛清依緊閉雙眸,全然就是賴着不走的模樣,她不禁心疼也好笑。
就想着早點領完思過的時辰,快點來陪她的師姐。她正要起身朝洞外的巨岩走去,忽來玉臂将她攔腰抱住,洛清依的臉緊貼在她的腰後,聲音悶悶道:“我的傻師妹,沒人說一定要在那塊石頭上思過吧?你坐到床邊有什麼區别嗎?”
風劍心登時恍然大悟。
洗心崖思過其實并未遣人監督,全靠受罰弟子的覺悟,有心悔過者自能從每日三省吾身中獲益良多,冥頑不靈者就算是再罰三月那也是無濟于事。
風劍心很容易說服自己,立刻跑到床邊,脫掉靴襪,坐上石床,開始盤膝入靜。
此時風劍心靜坐,洛清依淺眠,倒是别有滋味。不過心上人就在身邊,呼吸間馨香相聞,這樣到底能不能睡着,能不能入定那就又另當别論了。
風劍心素來自認能迅速沉心靜氣,算是神玉賜予她的天賦異禀。誰知此時她們同床而卧,竟也是心如擂鼓,呼吸如風。久久不能甯息。
夜漸深沉,洛清依起身去點火把,随即躺回錦被暖衾當中。這才将将卧睡,少女溫熱柔軟的身體就帶着暖融的甜香鑽進她的被裡,埋進她的懷中。
洛清依唇角微揚,順勢将她攬過來,嘴裡還不依不饒道,“怎麼?你不繼續思過了?這還沒到半個時辰吧?”
風劍心的聲音從她懷裡悶悶傳來,“不坐了不坐了,大師姐在這裡,我哪裡還有那個心思?大不了明日補上就是……”
洛清依低聲淺笑,生怕悶壞了她,把她從懷裡撈出來。火光搖曳,明暗交錯之間,風劍心眼眸含春盛情,玉顔酡紅如醉,墨發淩亂慵懶,兩瓣櫻唇鮮紅欲滴,似要誘人采撷般。
洛清依心房震顫,一團心火燒的她心頭滾滾發燙,竟要破膛而出似的!
那般的楚楚可憐,那般的欲拒還迎,那般的含羞帶怯,洛清依此時真想遮住她的眼睛,咬住她的唇瓣,發狠的折磨她……
但她不能那樣做。
她不能像頭發瘋的禽獸那樣,至少現在還不能……
用盡生平全部的定力抑制住那股沖動,終将胸腹間那團烈火壓住,卻也沒敢多看。她左手小心探出,摸着風劍心的纖腰,腰線往上是綿柔的胸脯,玉指向下是……
她沒敢亂動,但她稍稍使力收攏,少女就心領神會的的将身體貼過來。哪知這挪挪蹭蹭的不要緊,少女們身姿妙曼,兩對柔軟這般的輕輕相觸,緊密貼合,對方心房震顫之聲似也令自己的心口隐隐發疼,燙得胸脯酥酥麻麻的,好似神魂都要出竅那般。
風劍心恍然失神,洛清依魂遊物外,随着她們忍不住發出的輕聲嘤咛,她們的意識紛紛回過神來,暗運清心甯神之法,将心底的邪念死死壓制。
饒是如此,卻也舍不得放松,感受着對方綿軟暖香的身體,好似再熱些許就要融化,再使力些便要折斷般。小心翼翼又互相吸引,任憑面紅耳赤也不想就此松開,可若說再抱得緊些,心底又隐隐覺得甚是危險。
暧昧搖曳的燈火明暗交錯,風劍心慢慢的阖上了眼睛,臨睡之前,她還微笑着呢喃道:“真好,師姐,我還能再見到你。”
洛清依教她眼裡的柔情打動,也是難以自禁的向她湊過去,在她臉頰處輕輕的親吻,低語道:“真好啊,我終于等到了你。”
纏綿喜悅,半睡半醒,最後相擁而眠,此夜旖旎多情,夢裡有清雅的小築,滿樹的桃花,還有桃花樹下,兩個言笑晏晏的女孩子……
但雁妃晚的這一夜過得就不算太好。白日裡經曆七星頂劇變,她差些就命喪黃泉,好不容易等到天樞峰事定,她就臨危受命去安陽擒拿宗門叛逆,待到回返玉衡複命時已是日沉西山,星月初迎。
還未及沐浴更衣,已有玉衡峰弟子将今日之事詳情回禀。符靜慈身虛體弱,這兩年實際已然放權給雁妃晚。玲珑天資聰穎,武藝卓絕,是如今玉衡峰真正的倚靠。
禀報聽到一半,雁妃晚略顯疲乏的身心就已全然清醒,并且感到陣陣後怕。原來這次邪道七宗圍攻七星頂,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負責攻打玉衡峰的正是北域淨世道的妖僧!
這些妖僧惡貫滿盈,兇名昭著。其餘六宗都隻在峰下聚集,圍而不攻,就待天樞峰塵埃落定就能分而殲之。誰知淨世道妖僧性情殘暴,喪盡天良,居然不遵法令想要群起攻山!
玉衡峰弟子當時就被打個措手不及,等紅衣蠻僧們一路殺上玉衡大殿,已有不少弟子被他們生擒活捉。符靜慈本來弱體殘軀,一面要護着此次賀壽的尋常百姓,一面要組織玉衡弟子抵擋淨世道兇猛的攻勢,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眼見大勢将去,忽然有位仙子從天而降。她身着雪衣,姿容絕秀,劍法之高,直令人歎為觀止。一人一劍,當真勢如破竹,無人可擋!
她将玉衡弟子悉數救出,一人獨守在玉衡大殿之外,三百妖僧,竟無人能逾殿門半步!
若非雁妃晚核對過時間,确認當時風劍心就在天樞殿劍壓群魔,她簡直要以為在玉衡峰的這人就是小師妹。
但若不是她,這神秘女子又是誰呢?
聽玉衡弟子描述,此人雖姿容絕美,看不出具體年紀,可無論如何都在二十往上,絕不是小師妹那樣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不過既然她們皆是雪衣執劍,劍法通神,那樣這樣的人同時出現在七星頂,恐怕就不是巧合那麼簡單。關于神秘人的線索,或許最後還是要着落在七師妹那裡。
她這邊正認真思量,那邊的玉衡峰師妹卻似欲言又止。雁妃晚七竅玲珑,觀察入微,哪裡會錯過她這般神色?
“還有什麼事嗎?”
那玉衡弟子猶豫着說道:“舒莊主……舒姑娘,她已經來問過好幾次,問您什麼時候回峰,您看要不要見她一見?”
雁妃晚柳眉微斂。這冤家真是片刻不能讓她清閑。那弟子見她沉默,忍不住說情道,“師姐,這次咱們真要好好謝謝人家,舒姑娘今日是出過大力的……”
雁妃晚奇道:“嗯?她做什麼了?”
玉衡弟子回道:“其實最先趕到馳援的是舒姑娘,當時她從玉衡峰下殺出一條血路上來,與我等同進退共存亡,實是有情有義之人。”
雁妃晚輕輕哼聲,暗道,什麼同進退,共存亡?想必是以為她當時在玉衡峰上,因而奮不顧身殺将上來,結果沒見着她又跑不出去吧?
想到這裡,雁妃晚的臉色忽而凝重起來。将師妹揮退之後她愁眉深鎖,暗暗歎息。玲珑素來能謀善算,見微知著,她在心裡将邪道七宗攻山的前緣後事揣度出十之七八,再結合當時沈斷和舒綠喬的對話,已經從事件裡面察覺到鳳梧山莊的身影。
所以她對于舒綠喬這個人的态度才會如此猶疑。當初直率嬌俏的少女已長成如今若即若離難以捉摸的女人。若是尋常人物,僅僅是協助七宗圍攻師門一項就已足夠讓玲珑将她視為仇敵。她會用最冷酷最嚴密的計策對付她,可那個人是舒綠喬……
是雁妃晚記憶中綠裳青翠,若柳生嬌的女孩子……
雁妃晚不喜歡這種難以掌握的感覺,索性置之不顧,就此洗漱更衣,合被安寝。
豈知長夜漫漫,夢睡夢醒之時,恍惚間又再回到當年的高陽小鎮,那女孩子在她半睡半醒之間,小心溫柔的,親吻她的眼睛……
從此,擾她清靜,亂她心神……
從此,她的模樣萦繞夢中,宛如魔怔……
雁妃晚意識浮沉之間,轉眼天光漸明。就在起床洗漱的時間裡,已将心思笃定,索性先将舒綠喬那邊的事情暫緩,當務之急該是先尋到她那位“小師妹”。
此人自稱是四年前在陵河殒命的風劍心,歸來之時非但擁有着絕高的武藝,還有太多的故事和秘密。
如果是小師妹的話,雁妃晚确定她必定會在天樞峰的風香小築。誰知去到天樞,就見到在小築掃洗的桃夭,細問之後,才知風劍心已經被老宗主們罰到開陽峰洗心崖面壁思過。大師姐更是一時忿忿,索性随去作陪。
玲珑蕙質蘭心,略微思索,這其中的關節就已知曉個八九不離十。她不假思索,帶走桃夭準備好的食盒,徑直往洗心崖去。
開陽峰洗心崖早有弟子守備,凡是面壁受罰的弟子非有戒律堂許可本是不讓旁人探視的。但洛清依是掌門師祖的掌上明珠,雁妃晚在劍宗頗有名聲,還是内定的下任玉衡峰峰主,這個面子他們不能,也不敢不給。
因而在雁妃晚解去雪名後,就能一路暢通無阻直上洗心崖。走過鐵索吊橋,剛想傳報,就聽到一陣绮麗的淺唱低吟聲傳來。
雁妃晚腳步忽頓,急忙止住,側耳聽去。但聽那聲音如泣如訴,似悲似喜,正是從崖頂的石洞裡發出來的。
雁妃晚心間抖顫,屏氣凝神,細細窺聽。
她雖未經情事,但下山曆練之時也曾聽過這般豔聞逸事,是誰?敢在洗心崖這等清心思過之地如此狂浪放肆?
“啊……心,心兒……你,你别,你别到那裡去,你,你别急……啊……哈……”
這是女孩子的聲音,雖然有些暗啞輕顫,但雁妃晚極其聰慧敏銳,當即就認出……
這,這不是……
玲珑心尖狂顫,血氣陡然沖湧,忽聽到另外的女聲慌忙道:“姐姐,我……是不是弄疼你?師,師姐,要不再等等……”
這分明就是那名雪衣少女的聲音!
她她她,她她她們?這是在做什麼?
雁妃晚明眸圓睜,露出驚恐失措的神色,再聽洛清依嬌聲喘道:“不,沒事的……心兒,師姐,師姐不疼的,你……你繼續吧,啊……嗯啊……”
雁妃晚這回要是還聽不懂那就枉費江湖人稱她玲珑之名啦!
天哪天哪天哪!
饒是有千機百巧之稱的少女,也是情窦未開的姑娘,一來就撞見此事,雁妃晚當時就被這般動靜駭得不輕!
絕色傾城的容顔倏忽漲的通紅,仿佛就要随時炸開那般,全身都似燃着熾熱的焰火,燒的她渾身難受。
大師姐和小師妹!
這這這這……
你們兩個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就算知道你們鹣鲽情深,久别重逢當然就是小别勝新婚,但你們這樣明目張膽,天雷勾地火的野……
這樣私定終身未免也太過豪放不羁了吧?
想不到師姐那般清心寡欲似的人物,情到濃時竟也會說出“繼續”這種話……
天哪天哪天哪……
為什麼這種事情偏要教我撞破?
轉念想道,幸好是被我撞見,若是換成别個的話,恐怕此刻劍宗七星頂就要天翻地覆,不能安甯了吧?
想到此刻洞内兩具雪白如玉的嬌軀正在翻雲覆雨,雁妃晚羞得臉頰鮮紅欲滴,偏偏情火在小腹處蠢蠢欲動,燒得她有些目眩神迷。
這是走,還是不走?
就在雁妃晚猶疑的頃刻,腳步忽軟,跌退半步,靴底和石岩的細沙摩擦,發出細碎輕響。石洞之内旖旎之聲戛然而止,“是誰!”
雁妃晚還沒想好怎麼躲避就被抓到正着,無奈站直身體,“師,師姐……”
血氣暗湧讓她的聲音都有些綿軟失真。略微止住,再喚道:“大師姐,小師妹……是,是我……我來給你們送早飯的……”
石洞裡安靜消聲,卻沒聽到她想象中被撞破奸情時手忙腳亂整衣束發的聲音。玲珑暗道,莫非她們這是全然沒把她放在心裡?這也未免太過坦蕩無畏了吧?
“是三師妹來了,快請進來坐。”
洛清依的聲音清冽溫和,完全沒有先前那股妖娆勾魂的魅惑。玲珑聽她要自己進去坐坐,腳步踟蹰,一時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暗道:雖說我對你們之間的事情心知肚明,可也沒到這麼堂而皇之的地步吧?
“三師妹?晚兒,你快進來吧。”
“三師姐?”
聽裡面的人又催促一遍,雁妃晚抵不過,索性将心一橫,左右大家都是女孩子,就算見到什麼不該見的,那也無關緊要吧?
雁妃晚邁步走向石洞。天光初明,已能看清崖頂的景緻。雁妃晚的視線隐晦的從地面一路延伸到石床邊,掃過床腳的兩對軟靴,最後落到她們身上。
然後雁妃晚就看見此時的她們衣裳齊整,正相對跪坐着,兩雙流水盈波的眸同時望向她。
雁妃晚神情意外,怎麼這事情和她想象的居然完全不一樣?她們不是在……
“三師妹怎麼有空到這裡來?莫不是桃夭那丫頭又躲懶了吧?你快過來坐吧。”
洛清依出聲招呼,雁妃晚怔怔的走過去。這才發現此時兩人鬓角微濕,面頰熏霞的模樣,分明就是情動之姿才對,疑道:“這洗心崖天寒地凍,何以你們還出這一身細汗?”
風劍心看向洛清依,再對玲珑道:“是這樣的,洗心崖清冷寒涼,今日晨起之後,我擔心師姐身骨弱受不住,正打算替她輸送真氣護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