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神情猙獰,“我不會讓朱賊輕易的死掉,我用盡各種手段,将他折磨三天三夜後,最後才一刀一刀的将他削成骨頭架子,扔到翡翠河,告慰姐姐的在天之靈。哈哈哈,我,我真是個惡毒的人……”
風劍心動作微頓,正想說是那個惡賊咎由自取,他死有餘辜,彩蝶咬牙切齒道:“可是我恨啊!我恨他害死我姐姐,我恨他将姐姐送給那些禽獸不如的畜生!我恨,我恨自己為什麼救不了她!”
“我好恨啊!”
“那些禽獸不如的畜生”……
風劍心最先想到的就是清源流的華宗玉。這人人品低劣,性情殘暴,枉稱名門正派。風劍心皺眉,彩蝶指的,會是他們嗎?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彩蝶稍緩情緒,将前緣往事一一道來。
原來那蛇蠍郎君朱顯昭素來無惡不作,不但欺行霸市,還略賣人口。那次聚義峰被搗毀,赤雲寨覆滅,他唯恐川北豪傑的追緝,一路喬裝改扮,從東南逃到西南。途中還将他控制的孤兒弱女賣與豪紳富戶為奴為婢,唯将三個姿色最好的姑娘都留在身邊侍奉,也未嘗沒有自己享用的意思。
直到他在玉川改名換姓安頓下來,打算就此做個富貴豪紳。朱顯昭原本就是個落魄書生,仗着跟随某位江湖豪客學過三年武藝,就與那徐大成同上盤龍山落草為寇,除卻欺男霸女,打家劫舍再無其他本事。
如此坐吃山空不是辦法,投資經營更是血本無歸,還沒個三五年,眼見就要支撐不住,不得已就想重操舊業,再度出山,重新做那些強取豪奪的勾當。
初時還算順利,可惜後來動靜太大,甚至驚動了翠屏湖的清源流。華宗玉設下陷阱,當場就将他生擒活捉。朱顯昭為保性命,當即獻出府中三位年輕貌美的小嬌娘。包括彩鳳在内的三個小姑娘就此被華宗玉收入囊中。
彩鳳當時還道能逃出這龍潭虎穴。這清源流是玉川的名門正派,縱然不能就這麼放她們重歸自由,在清源流做奴做婢也好過在朱顯昭這人面獸心的大惡人手底下擔驚受怕。
但她們不知道,這一去竟是先出虎穴,再入狼窩。那華宗玉貴為清源流華清徐的獨子,生下來就被預定為清源流的下一任掌門。其人雖在正道,卻恃寵而驕,兇橫跋扈,看着雖像個謙謙君子,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性情陰暗狠戾,靈魂更是乖張扭曲,且貪花好色,縱欲無度,在清源流宗門之内早已是臭名昭著,人人避而遠之。
他不便在宗内作惡,就在宗門外豢養嬌姬美妾,以供其賞玩放縱之用。而這些剛出虎穴的無辜少女自然就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這些貼身侍婢的下場可想而知,華宗玉心理扭曲,不但自己以淩虐弱者為樂,還時常邀約與他親近的門派親信,用這些可憐的美姬招待,席間聚衆荒淫,百般磨折,堪稱禽獸不如。
未出三月,莊中美人,非死即殘,彩鳳不堪受辱,即懸梁自盡。
說到此處,彩蝶已然悲不自勝,風劍心也是暗咬銀牙,恨罵一聲無恥的惡賊!
原以為那華宗玉就是不學無術的纨绔,不想竟是這等人面獸心的奸惡之徒。風劍心更萬萬想不到的是,華宗玉之流的邪惡狠毒,竟還在她想象之上。
彩蝶顫着聲,發着抖,心驚膽寒的說下去。
她從朱顯昭的嘴裡拷問出彩鳳的下落,滿心歡喜的要到清源流的翠屏湖尋親,她以後廚幫工的身份進入清源流,潛伏半月卻沒打探到半點彩鳳的消息,後來聽說少主華宗玉在翠屏湖外還有别莊,她悄然跟到别莊,監視别莊的一舉一動。
後來她發現有個名叫趙三白的賴漢多次出入此地,有時得意而來,盡興而歸,有時趁夜鬼祟的背出一口麻袋,最後劃着小船将麻袋扔進翡翠河裡。
彩蝶心覺有異,她是漁女出身,後來又拜在巫山逍遙津門下,水性可以說是極好的。終有一次,她見那賴漢熟練的将麻袋扔進河裡,鬼祟離開之後,她終是按捺不住心底疑惑,将小船劃到那無賴拋麻袋的位置,将塞滿石塊的麻袋打撈上來。
可當她打開麻袋之後,就被裡面的情形駭得魂飛天外。那是一具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的年輕女人的屍體,除卻某些死後被麻袋裡的石塊摩擦的痕迹之外,更多的是明顯生前的虐待造成的傷痕,最為觸目驚心的是女屍頸脖處青紫的勒痕和手腕腳踝的麻繩印記,顯然這是生前被人吊起來施暴的痕迹。
彩蝶當時就覺手足發涼,心驚膽戰,或許她那時就隐隐察覺到,彩鳳最後的命運。
想要調查翡翠河抛屍的真相,她不惜賣身進入清源流的别莊為奴。入莊之後,她才知道這座别莊裡藏污納垢,黑暗不堪,就在她窺探到這裡污穢的冰山一角時,殊不知她的容貌身段,早已被華宗玉那群禽獸盯上,成了他們眼裡的獵物。
那些人設計将她迷暈,而落到這些人手裡是什麼下場……現在的彩蝶回憶起來,也忍不住瑟瑟發抖,淚流不止。
那定是慘不可言,痛苦不堪的經曆。
風劍心怒火交熾,恨不能立刻就将華宗玉那群衣冠禽獸碎屍萬段,就地正法。
華宗玉從彩蝶的身上搜出逍遙津的信物,從她的憤怒中知曉她的目的。這些年被他們折磨至死的女人不計其數,那個叫彩鳳的姑娘是何許人也他早就記不得,但是他們從一個強盜手裡搶來三個女人的這件事情他倒還有印象。
至于這裡面誰是她的姐姐都已經不重要,因為她們全都死了。這個叫彩蝶的是不是來報仇的也不重要,因為她很快也會步她姐姐的後塵。本來他們打算在玩膩之後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樣把她弄死,但她是邪道逍遙津的人,那麼弄死她就會更加方便,甚至不需要經過那個賴三的手,由他們親自處刑的話,非但不會招緻非議,暴露他們的秘密别莊,還能博得“替天行道”的美名。
簡直,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事。
風劍心聽到這裡,已然是怒不可遏,那麼多無辜的女孩都葬送在華宗玉那樣的禽獸手中,無盡的憤怒讓她透出恐怖的殺意。
“這些禽獸不如的畜生!”
她能感覺到,彩蝶的生機已經愈發薄弱,正暗暗疑惑小龍王去請的大夫怎麼還沒到,這邊還想輸送真氣給她續命,誰知彩蝶卻道,“你将我前面的衣裳打開吧……”
風劍心微怔,“什麼?”
彩蝶苦笑,虛弱的道:“打開……”
被當街縱馬拖行,她身前的衣裳早已褴褛破碎,和血肉黏連貼合在一起,風劍心之所以不敢輕易替她除去這身污穢,就是怕這一碰會不小心撕掉她的皮肉來。
但是當她和女人那雙祈求的眼睛對視,她就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她深深歎息,“笙兒,你和翎兒轉過身去。”
讓女人的身體暴露在他人的視線中,就算同樣是女性,這也太過羞恥。而若是讓紀雪笙和紀翎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畫面,那也太過殘忍。
紀雪笙雖不理解她這樣做的用意,但她心靈純澈,願意聽從師父的話,她用手遮住紀翎好奇的眼睛,轉過身去。
風劍心在彩蝶恥辱的視線中,伸出手,小心溫柔的替她除去身前的衣物。當她除去最後一件沾滿血污的殘破的内衣時,映入眼簾的不是冰肌雪膚的身體,而是一具滿目瘡痍的殘軀。
饒是風劍心也不禁身軀顫顫,憤怒在那瞬間到達頂點,最為觸目驚心的不是彩蝶那些殘忍猙獰的傷勢,最讓風劍心感到震驚和憤怒的,是女人從胸口到腰腹,被利刃劃破肌膚,深深刻印在她身體的,“人盡可夫”四字。
他們玷污她的身體,還要侮辱她的靈魂!
彩蝶的眼睛裡的微茫正在漸漸消散,她痛苦又悲凄的道:“他們将我吊在客廳的梁柱,任何經過的人,都,都可以……”
話未竟,淚先流。
“不要,别再說……”
風劍心截斷她的話,她知道要讓女人回憶起這些非人的淩虐,到底需要多麼巨大的勇氣,需要承受多麼殘忍的痛苦,
“别說了。”
她終于知道她不願意再活着的原因。
風劍心不忍她再去回憶那些非人的經曆,溫柔的安慰着她,她也終是明白彩蝶讓她解去衣裳的原因,她是怕她不相信她……
“我相信你,一直。”
一直都相信着,彩蝶欣慰的點頭,随即從她殘破的唇裡呢喃出斷續的詞語,“華,宗玉,王元寶,丘水寒,李……能定,洪鎮宣,文克賽……”
初時,風劍心不解其意,聽到這裡,風劍心明白過來,她說的這些是仇人的名字。
風劍心望着她迷離恍惚的眼睛,堅定的承諾道,“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施加給你的傷害和痛苦,我會讓他們十倍,百倍的償還!”
彩蝶聽到她的承諾,終是露出欣慰的,仿佛解脫的淺淺笑容,“謝謝,謝謝……”
她知道的,她再也無法親手去報血仇,就隻能将她的願望托付給風劍心,托付給這位經年重逢的朋友,托付給她不自量力的友誼。
風劍心卻認為,她的友誼彌足珍貴,她對朋友的承諾更是重逾千山。
“答應我……我死後,将我的骨灰撒進翡翠河裡,我要和姐姐永遠,永遠的在一起……”
風劍心眼眶微熱,真誠的颔首,彩蝶漸漸失去血色的臉終于浮現出欣慰的神色,眼睛裡的微光開始黯淡下去。
就在這時,“師父!師父!”
忽聽一聲呼叫,小龍王正背着一個老态龍鐘的老醫師,心急火燎,氣喘籲籲的闖将進來。
風劍心僵着的身體一動未動,置若罔聞。
“師父!”小龍王急忙道:“我把老大夫請來啦,讓他幫這位姐姐……”
風劍心仿如回過神來,她先輕輕的将彩蝶的身體緩緩放倒,眼裡卻已經沒有什麼急切之色。
因為就在那瞬息,她感覺到懷裡的女人慢慢失去的呼吸,看見她漸漸無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