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自己不想忘呢?
也許現在的自己也喜歡呢?這不能算也許,這段記憶也挺好的,兩三杯酒還不足以讓自己喝醉,即使失去記憶,也會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可顧茗不想承認,她内心清楚的知道祁連心心念念的從來都不是現在的自己,是以前那個強大的顧茗。
她的目光從來都不是看向自己。
“顧茗。”
顧茗感受到耳邊有缥缈的聲音傳來,“快些醒來吧。”
“我,一直在等你,從未離開。”
腳下的地面開始崩塌,整個空間在逐漸淡化,深深的無力感帶着顧茗下墜。
剛想要呼吸,空氣瞬間被抽幹,那冰冷的水如同猛獸一般,張牙舞爪地撲向口鼻,毫不留情地往裡猛灌。瞬間,整個呼吸道都被淹沒,無法呼吸,仿佛要将人窒息而亡。與此同時,耳膜内被灌滿了水,讓人幾乎失去聽覺。
顧茗清楚的感知到,意識已經回到了身體裡,奮力的睜開眼,祁連正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整個儀器灌滿了透明液體,沒有一絲空隙。
掙紮之際顧茗聽到了一個聲音。
“保持冷靜。”
那語調清冷沉靜,耳朵裡灌滿了水,隻剩下雜音,卻還是能清晰的聽到她的話,跟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簡短兩句話,居然意外的有着說服力。
顧茗屏住呼吸不再掙紮,自然的讓身體沉入底部,除了打破玻璃不會有其他辦法了。
一拳,兩拳,三拳……
砰——
也許是被泡在水裡太長時間,整個人順着水流跌倒在地,得到空氣的同時,頭發衣服瞬間緊貼在身上,讓她感到不适。
“咳咳……”重新回到空氣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隻手出現在視野裡。
顧茗本能的抓緊了那隻手。
感受到自己被那隻手的主人抱在懷裡,竟莫名覺得安心,這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她又一次救自己于危難之中。
可你一直等的人不是我。
如果她知道醒過來的會是自己,一定會很失望吧。
祁連,你想好為什麼這麼執着我的理由了嗎?
博士又說對了,祁連她做事太極端了,甘願把自己關在這裡等着自己。
“你,一直在這?”顧茗剛才模糊地聽到祁連說的話,開口問道,聲音有些沙啞,即使有分身,但本體始終在這,感受過外面的熱鬧,意識再次回到這裡時,面對無法回應任何東西的自己,隻會覺得更寂寞吧。
“你會感受到孤單嗎?”
“我不害怕孤獨,在漫長的時間裡,我能做的隻有等待。”祁連的聲音依舊和記憶中一樣。
“因為我知道你會醒來。”祁連擡手輕撫上顧茗的臉,眼裡暗芒不似從前,溫柔依舊,多的是無盡的悲傷,一時間噎住了顧茗所有的話語。
“我每一天,想過無數次你醒來的場景。”
顧茗無法開口,不知道如何開口,祁連的偏執,她覺得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自己對她的,隻有抱歉。
一開始的招惹,随後的放任,全都是顧茗默許了的,或者說是她有意引導。
顧茗不敢開口說話,她伸出那濕透的手,輕輕地撫摸着祁連的臉龐,她仔細地擦拭着祁連每一寸肌膚,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就像對待一件珍貴無比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
從左臉到右臉,額頭到鼻尖,一點一點替她擦拭幹淨。
“你……在這裡等了多久?”
祁連将臉緊貼在顧茗的手心,“不久,隻是三年。”
“你一直在我身邊,總是不為自己想想。”顧茗接着祁連的話補充,沒由頭的想向她道歉,“對不起。”
“你總是這樣,總在對我道歉。”祁連将顧茗扶起來,語氣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可你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麼,你一直都明白的,對不對?”
她想顧茗可以回應自己,想她可以說出那三個字。
“那你為什麼……這麼執着我呢?”顧茗那雙深棕色的眼睛緊盯着祁連,仿佛要從她臉上找出一個答案。
祁連沒想到顧茗會記得,理應來說應該忘記才對,顧茗接下來的話更加驗證了她不僅記起來了一切,更沒有忘記這幾個月的事情。
“你這段時間為自己安排的戲碼又是為了什麼呢?”
祁連臉上的震驚一閃而過,很快她收拾好情緒,“那你現在是怎樣的想法呢?會難過、開心、恐懼,各種以前你不具備的情緒,甚至有時候也會做一些無聊的小事,體驗如何呢?”
你做事永遠都出乎我的意料,這才是你,強大、理性,總在突破自我。
“還不錯。”顧茗如實回答,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最有趣的是見到了不一樣的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記得,也許是兩段記憶都有不想忘記的事,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顧茗說着悄摸的捏了一把衣角,水淅瀝瀝的從指縫流出,擰幹一個小衣角,這跟渾身濕透的自己比起來,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會撒嬌的你,生氣的你,嗯……”顧茗笑着,“是我以前都沒見過的樣子。”
“那有沒有你喜歡的樣子呢?”祁連将顧茗貼在臉上的濕發撥開,替她簡單擦了下臉上殘留的水漬。
“都喜歡,這些組合起來才是真正的你,所以,我都喜歡。”
祁連聽到顧茗說這話很高興,但這話仿佛隻是用來逗自己開心的,顧茗臉上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卻顯得有些生硬和不自然,仿佛隻是為了掩飾内心的真實情感而強行擠出來的。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法掩蓋的哀傷和無奈,讓人感覺到她的笑容并沒有真正到達心底。
“哄人的話倒是學了不少。”祁連突然捏着顧茗的下巴,直視着顧茗的眼睛,“但是我不喜歡。”
“嗯?”顧茗不太明白這是怎麼了,突然一下子變了态度,認真的回想着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哪句惹到她了,最後一句?
“勉強自己說着取悅我的話,這一點都不像你,甚至會讓我厭惡這樣的你。”
靠,還真是,不說你又想聽,說了你又不聽,什麼人啊!
顧茗内心無語,祁連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祁連手上的力氣漸漸大了起來,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祁連她……是認真的,意識到這點後,顧茗隻覺得脊背發涼,明明面對着面,明明靠的這麼近,卻看不透她。
瘋子,越來越瘋了。
顧茗歎了口氣,沉默了幾秒,視線重新對上祁連的眼神,将祁連的手從自己臉上挪開,“我知道了。”
“我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你,從前、現在我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現在我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執着我這樣的問題了,反正你什麼也不會說。”顧茗甩開祁連的手,将礙事的頭發一把往後攏,額前還是有不少碎發,這讓她有些煩躁。
煩頭發也煩祁連這性格,“答案你就好好爛在心裡。”
不再理會祁連,朝房間走去,若休眠自己的十年裡那角落的房間還在,那應該能換套幹的衣服。
身上的水淅瀝瀝的往下滴落,走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水漬。
顧茗走到那間屬于自己的房間,将門關上,把祁連隔絕在外面。
顧茗無力的背靠在門上,仿佛整個人失去支撐一般,身上的衣服沉重又黏膩,很快站着的地方就被滴出一片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