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表情,是說不了謊的。”
“我聽過她提起你。”
“說你有一雙特别的綠色的眼睛。”
“說你不愛說話,但喜歡聽她唱歌。”
“說你喜歡撲蝴蝶。”
“說你喜歡盯着院子裡的橘子樹。”
……
“她說了好多好多,關于你小時候的事,所以我想,她一定很想很想你,卻又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都在回避你。”
“因此,在十四郎的信件送到她手上時,我鼓勵她來找你了。”
“咳咳咳——”
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僅是聽着聲音都已覺得難受,仿佛沒有一個盡頭,讓人明了果然前言中幾個停頓、聲音不對的地方,是在強行忍耐。
咳嗽聲停止,她虛弱的聲音繼續着。
“我的時間不多了,能借這個機會促使你們重逢和解,能見見你,見見小總,見見大家,能夠再多看一眼十四郎……我也就心滿意足——”
沖田三葉側過頭看去,橘芽衣埋着臉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伸出被褥的手蓋在了沖田三葉的手背上,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溫度随力度傳遞過來。
像是心裡突然有潮水澎湃,拍打心防堤岸,使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
于是沖田三葉也用被子遮住了臉。
房間裡隻剩下了時不時的咳嗽聲。
……
沖田三葉有一種預感,自己剩下的時間并不長久。
她這一生很短暫,也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和遺憾。
其一,是她的弟弟,沖田總悟。
父母早早地離開了他們,導緻她和弟弟兩人從小就相依為命,她過早地成熟起來,撐起一個家,習慣着照顧弟弟,也因此很難放心。
其二,是她的愛人,土方十四郎。
她至今都仍然認為,能夠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是她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不幸。帥氣的皮囊自然是引起少女心注意的第一步,随着了解,他的正義,責任,不言說的溫柔讓她淪陷,連帶着就連他的别扭,口是心非也在濾鏡下變得可愛。可是,他拒絕了她的跟随,拒絕了她的告白,也拒絕了她的心意。盡管她最後還是來到了江戶,追到他身邊,可他還是巧妙地避而不見……多絕情,可這正也是她所愛着的,他殘忍的溫柔與責任的表現。也正因此,在生命彌留之際,她想要再見他一面,再貪心一點的,她還想要摸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其三,是她的恩人,江婉。
她是一個身體十分孱弱的女子,孱弱到總是生病,一直好不了。她喜歡去道場看弟弟練劍,喜歡看他健健康康的樣子,從而幻想着自己健康的模樣。她的身體很弱,又是女子,若是單單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她倒是還能算計算計應付應付,可她一個人若是碰上一言不合想動手的……出乎意料的,卻是江婉那樣完全看不出有能力解決這類麻煩的人救了她。江婉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身邊潛藏着身手奇好的一個神秘的團體。她不會去深挖自己恩人的秘密,但在知道恩人的困擾和心願後,她也想以自己的方式去回報。
除此之外,至于自己的幸福……
沖田三葉幾乎是茫然地看着眼前這個長相敦厚的人。
說實話,他與自己的理想型相差甚遠,尤其是在喜歡那樣一個優秀的人的情況下,即使告訴她這個人有多出色,多成功,有多喜歡她,她心裡也是毫無漣漪。
然而,現在,此時此刻,在常世看來條件很不錯的這位商人,就坐在她的對面,滔滔不絕地用一些華麗空洞的話,竭盡全力想要說明兩人之間是多麼的有緣分。
“本人行商至武洲時,對沖田小姐一見鐘情了,但當時礙于不久後就要離開前往江戶,因此不敢與沖田小姐結交,沒想到如此有緣,能在江戶再次見到沖田小姐!我,我,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太激動了。”
他的表現實在是可謂一句誇張,讓沖田三葉産生一種明明身處現實卻猶感虛幻之中的荒誕感。
“沒有關系的,武田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或許是她習慣性地禮貌笑容給了對方錯誤的信号,又或者是對方故意假裝不懂。
“是嗎,這真是太好了。說實話,我其實一直很擔心我這樣冒昧前來會不會打擾到你,但果然,沖田小姐會是這樣的反應呢。那麼,接下來我也會展開對沖田小姐的追求——”
“不好意思,關于這一點,”
沖田三葉打斷了他。
“我并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武田先生,可能你不知道,以我現在的狀态,是無法考慮這種事情,也無法承諾些什麼的。您是一位很優秀的人,我這樣的……并不适合您,也不想耽誤您。”
是的,像她這樣,已經沒有未來的人,怎麼能将其他人和自己綁在一起,耽誤人家的時間和感情呢?
“沖田小姐,你還真是一位非常溫柔的人啊,我更加喜歡你了。如果你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而拒絕我的話,那完全是沒有必要的。”
仿佛在心中的某處,有光亮了起來。
“若是還在被稱為武士之國的那個落後的年代,面對這種病我們的确毫無辦法,但現在已經是天人時代了!天人的新科技甚至可以做到讓人起死回生,又怎會治不好你的這種病?”
“正巧在下是一名商人,和很多天人打過交道,因此……我想你的病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于是,一朵花,盛開了。